天山很大,遠遠就能望得無余。好像三兩步便可一躍而入一般。不過望山跑死馬,這句古話始終不錯。
馬車上坐著三個人,一個鏢師,還有他孫子曹小鬼,和一襲黑袍。
這一路走了恐怕要有些時日,那鏢師的孫子起初還唯唯諾諾的蹲在馬車前頭爺爺駕車的地方,打量著車裡有些高深莫測的黑衣武官。有時坐於車軾,押鏢的也不去管他,只是任由他放縱,好像已經對這種事習以為常。
路漫漫,萬般的啞口無言顯得氣氛單調,壓的人喘不過氣,可能是太過無趣,於是不知何日這曹小鬼假裝無意的找到那車裡黑衣寒暄了幾句,便與那個武官打開了話匣子。
原來這車裡的武官並不是什麽花瓶子的無用少爺,相反,他雖然沒有爺爺那樣飽經風霜,但腦子裡的故事卻不比他稍遜三分,從三教九流講到魑魅魍魎,這都令眼神中滿是無味的樸素少年心裡發了光。因為曹小鬼很願意聽故事,於是這倆人漸漸也成了交心朋友。
幾番打聽下來後,曹小鬼才知道他名喚薑赴,家在九溪。因為這身黑袍是他爹留給他的。他當時還言語著叫尊公給他講幾個故事呢,既然他都能說出多如過江之鯽般自己聞所未聞的故事,那他爹應該更是了不得才對。誰知道那人聽罷只是皺起眉頭,搖搖手微微硬咧嘴角。曹小鬼明白他約莫著是有什麽愁心的事情。因為這是爺爺教他的,一般的人皺了眉頭便是被所言語之事戳到心坎裡,若是繼續說那些令對者覺得味同嚼蠟的話,可能會惹下生非。
於是他不再去問,便找個話題,轉移到了那條名叫十五的水蛟身上去。
這條小蛟很是喜歡他,見了曹小鬼,就會離開主子的肩頭,跳到他的梁上去,模樣也是討喜。但這倒沒有惹著主子一絲惱火,甚至還滿是欣慰的順了順她的頭。小蛇也是乖巧,除了自己主子,連曹小鬼的挑逗也沒有露出一絲不滿。可以看出來,這小東西很通靈性。
“前路何處?”薑赴看著遠處一座似遠非遠的城郭指手問道。
曹小鬼朝遠望了一眼,答道:“延州。”
薑赴低首默不作聲,過了半晌,才恍然言道:“曹師傅,我們去那延州城稍作歇腳可否?”
曹世清沒有作答,但依舊順著小武官的意思變了路,朝著延州方向奔去。
薑赴坐於車中,對於親爹所留下的正確判斷突然深信不疑。那是出了北山打開的第一個錦囊裡留紙條,那白紙黑字分明寫著五言有二十。
出城向天山,駕馬赴邊境,所善何者耳?長平曹世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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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虎山上兩個白衣飄然的老者正坐於山頂的長石上觀著腳下天門山,水秀山明。
其中一人短髯青絲,年紀不至不惑,觀摩過去倒像是個不懂事的晚輩,一點也不像是掌教年紀,但他確確實實是張乾元本尊。
張乾元心思不在山水上,而在他處,他看了看算得上半個瞎子但觀了半百載這樣風景卻依舊陶醉其中的師叔祖,沒有多說話,默默的轉過頭,放松思索著不知何時出現就要打得他猝不及防的答覆。
不過出人意料,老者並未開口,甚至連姿勢也未動半分。
這次是張乾元先耐不住心思,於是問道:“師叔,你為何非要放徐必安下山?”
名喚張蕩臣的老者閉目,隻停滯半刻,便搖頭開口道:“這是他的道。”
張乾元不再說話,低頭思緒萬千。
老者見狀,又言道:“以徐必安的天賦,接你的班恐無二選,也正如你師傅那番話,興複龍虎,恐怕也只有他帶著那個能耐。不過可惜了,你的關門徒弟你最是知曉,這人到底還是不會留在龍虎,而且他此番下山,恐有多難。”
張乾元皺眉,過了片刻,緩緩道出:“那龍虎何人興?”
老者沒猶豫分毫,搖了搖頭,張眼望著風景,那雙眼不知在年少時害了什麽病,是半瞎的,無論遠近都能觀清幾分,但卻看得混沌。
張蕩臣愣了半晌,才緩過神,便手心對清水,手背對赤天,閉目倒掐指,然後嘴裡吐出一句沉重言語。
三載而後,龍虎有大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