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界某處,漫天都是漂浮著細碎土礫,四面八方湧向伊甸園山腳下的湖泊。
這片倒映藍天的碧水湖泊名為“以撒的悲傷”,湖面籠罩了千百萬年都消散不去的朦朧霧靄,白茫一片看起來飄渺又哀傷,靜靜圍繞了整面湖泊。
有白影置身湖心,紋風不動。
潔白雲彩織成的長袍在風中輕盈飛舞,袍擺與水面相融。
溫柔的風蕩漾吹起,撫過白銀發絲,也撫過白影秀雅面龐。
“哪怕是大君用泥土塑造而成,面對這尊莫奈一族純血種的複製品,我都能直觀感受到萬神之祖的力量在湧動。”
白影仰視漂浮半空中赤裸身軀,銀瞳裡映出無盡的土礫吸附在那副女性軀體上。
這副明顯猶如人類的軀體並不完整,雖然並非呈現泥土色彩,但臉部、胸前和小腿皆有破碎的口子。
匯集了整座伊甸園的土礫,正被這些仿佛黑色深淵般的裂口盡數吸附。不知這種填補空缺還需要何時才能終止。
“不明白,父親他……當初將滿園的白玫瑰製造出一個莫奈一族純血種,並賦予生命力,寓意何在。”
用著遙遠眼神凝視那副潔白軀體的尊容,她自備神族歷來罕見於世的美貌,飄舞空中的白銀發絲是所有萬神之祖子嗣裡最高貴身份的象征。
哪怕是降臨那個未來世界的聖子,也不曾擁有這種聖眷。但可惜這只是一尊用泥土製造出來的假貨。
“她和聖子差不多吧,是為了毀滅魔神而出生於世的。”
遠遠的,米迦勒站在懸立湖面的浮橋上遙望湖心光景,就像是置身事外的看客。
“是推動狩獵魔神計劃的犧牲品嗎?”
白影不像米迦勒說辭那麽委婉,直指重點。
沉默不語的大君並沒有回應他,只聽虛無飄渺聲音傳來,語氣夾雜了一點悲哀。
“父親的所作所為,實在讓我摸不著頭腦。”
身為莫奈一族僅有的純血種之一,耶和華改用父親稱謂而不是萬神之祖。
“天父離開聖殿太久,蹤跡的去向恐怕會引起諸神注意,您還是請回吧。”
沒有任何不敬之意成分,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阻斷了白影的久留。
時間有那麽一瞬間陷入死寂。
“也好,既然大君想低調行事,我就不打擾了。”
耶和華悠然轉身,邁步往回走,目光隔著白霧與米迦勒投來的目光相對。
“天軍之王在伊甸園造人的事情一旦傳出去,確實會對你接下來的計劃不利。”
米迦勒頷首,露出一貫不言不語的微笑。
這時湖面已經沒有白影蹤跡,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的消失了。
土礫凝聚而成的人類軀體仍在沉睡,雙眼緊閉、神態安詳,風中散漫著白銀長發。
她面頰上的裂口已經不複存在,只有鑲嵌胸前的一塊很大空洞瘋狂吸附著旋轉風中的土礫。
四周都是如死的寂靜,沒有風聲,沒有鳥叫,伊甸園千奇百怪的動物全都不見蹤跡。
這種寂靜直到繆歇爾的出現才得以打破。
“想找你真是不容易。”
嘴上說著慢悠悠的話,盤腿坐在浮橋上的繆歇爾把手放進水裡攪動,順手掬捧起水喝,全然不顧袖子濕透。
她渾身上下穿得很冬天,帽子、圍巾、毛線衣和棉襖……都是她軟磨硬泡把冷寂拖到商城裡買下來的。不是怕冷,只是為了自己看起來更像個正常人類,
能夠融入人類的生活圈子裡。 她喜歡以人類的方式生活,還可以和人類談戀愛。
“你怎麽跑來了?”
站在她身旁的米迦勒沒有看她一眼,視線始終落在遠方。
“被寂兒趕出來的。”
“他那邊情況如何?”
“一切正常。”
“那是……白玫瑰嗎?”
好奇發問的她不由皺起眉頭,如果不是眼前漫天的土礫正鑽進她的身體裡,可能她真的會誤以為這是白玫瑰本尊。
“我得用這尊複製品來騙過黑暗貴族的眼睛。”
“不可思議啊,已經如假包換了。”
忍不住發出讚歎的繆歇爾也成了複製品的俘虜,移不開視線。
“你留下來,等完工的時候把她丟進黑暗貴族的監視區域。”
“什麽?”
繆歇爾愣怔了,抬起頭的面容上泛起疑惑。
“聞到了嗎?她身上的神族氣息。”
“確定要這麽做嗎?”
這一句征詢意見的問話含混了繆歇爾的動搖。
“為了推動狩獵魔神計劃進展,我必須保護好白玫瑰安危。”
“從聖子和白玫瑰降生以來,大君就一直在默默守護他們了。”
繆歇爾說得是事實。只是被守護的冷寂好像並不怎麽感激米迦勒,白玫瑰則是完全不知情。
“我還有事情要處理,這裡就拜托女神了。”
“好的,交給我吧。”
“麻煩女神將神祖與冷寂母親的這段過往淵源,傾注到這具身體裡。”
“那些故事……可是連白玫瑰本尊都不知道呢。”
不是不知道,或者說是沒有萬神之祖與人間女人發生糾葛的這段記憶。並且這種記憶,可是關乎聖子冷寂的出生。
“那麽,來自白玫瑰本尊與冷寂的記憶要移植嗎?”
“不需要了。”
自下往上注視米迦勒無懈可擊的俊美側臉,繆歇爾一時看得有些失神愣然。
好長一段時間,湖面上再無交流談話聲響起。
沒有過問白玫瑰本尊去哪裡了,也沒有過問大君的去向,在這場與邪惡勢力的宏大博弈中,繆歇爾的行事作風無非是聽從安排。
說不定眼前的這一幕,也早已在神祖的劇本上寫好了。
不再去看泥土塑造的白玫瑰,她在冰冷的石板岩上躺下,兩手枕著後腦杓,閉上雙眼小憩。
“太安靜了。”
雙眼又兀自睜開,四周的死寂似乎氤氳出了某種詭異氛圍擾亂了她的心緒。
整座伊甸園一點聲音都沒有,是大君讓這裡的活物沉眠了嗎?
思及此,目光看向湖心上空漂浮的白玫瑰,她破碎的胸口猶似永無止境的黑洞吸納著漫天土礫。
沙塵般的土礫於無聲無息的風中旋轉,洋溢出難以言喻的景象。
繆歇爾決定走近些,於是來到湖心站定,仰視白玫瑰尊容。
在她的記憶裡,白玫瑰是在一個冬天突然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和冷寂在同一天降生。
那天下著很大的雪,北風發出詛咒般的哀嚎。
深陷回憶中的繆歇爾忽然被某種東西震懾住,感覺呼吸都快戛然而止。
給她帶來如此震撼力的便是那雙冷漠銀瞳,仿佛神祗的雙眼緩慢睜開,目光猶似耶和華與莫奈以太,居高臨下的俯瞰她。
這種注視帶著最為神聖的光輝與威嚴,這光輝與威嚴凌駕於任何神祗之上。
“即使是複製品,也不遜色於莫奈一族的純血種啊。”
繆歇爾喃喃感慨的說道。
萬神之祖的子嗣多如繁星,品種也比較雜燴,有的是與人類結合之後生下來的後代,有的則是被創造出來以後繼承了部分神力。
萬神之祖子嗣中存在一種標志性的銀發銀瞳品類,他們被稱為神力或是神格最接近萬神之祖的莫奈一族純血種。
不過呢,最具有代表性的純血種莫過於雙生子耶和華神衹,於神力、神火、神性、神格和神職集於一身,簡直就是萬神之祖的複製品。
在六億三千萬年以前,雙生子耶和華神祗的光輝時代裡,僅次萬神之祖的存在除了魔神之主以外便是黑耶和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