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古林兩盞燈,且聽犬吠伴鳥鳴!
在得了那本守屍筆記後,薑淵幾乎是在廢寢忘食的看著。胡老道見他這般有興趣,便也就隨他。
於是當次日薑淵被胡老道喚起時,便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看著就好像隨時要睡過去似得。
在無力打掃完院子後,薑淵不由無奈的對胡老道說道:
“胡伯,明明咱們莊中十天半月都不見有人來,你又何必每日這麽早起來呢?”
胡老道聞言卻是瞪了他一眼,怒其不爭道:“昨夜的書白看了?”
看著薑淵那副迷迷糊糊的模樣,胡老道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後方道:
“咱們這義莊雖然做的是死人生意,但是其中規矩與尋常客棧沒什麽不同。
凡入義莊,無論生死都是客!這早晚三炷香便好似飯菜一般,少一次都不行的!”
薑淵聽完頓時想起來昨夜好像確實看到了相關內容,於是只能尷尬的朝胡老道笑了笑。
胡老道見狀也沒有再說些什麽,而是耐心的叮囑道:
“二郎呐,這點你千萬要記住了。
咱們求的就是一個安安穩穩,千萬不要因為一時憊懶而壞了莊裡的安寧!”
胡老道也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故此如今他只能盡量將一生經驗都告訴薑淵。
否則他擔心留下薑淵在此,最後反倒是害了他。
薑淵感受到胡老道那擔憂與關切的眼神後,心中不由一暖,於是鄭重的向胡老道一稽道:“胡伯放心,此言我一定記住!”
於是接下來薑淵便隨著胡老道來到那陰森的正堂之中,跟著胡老道身後,看著他是如何行禮上香的。
……
如今在義莊正堂之中,正齊刷刷的擺放著四五十個棺材。其下都是用兩個長凳支著,看著倒是頗為簡陋。
不過薑淵發現並不是每個棺材面前都有香爐,於是不由心生疑惑。
或許是胡老道看出了薑淵心中所想,於是便帶著他來到那幾乎棺材前,朝他示意道:“打開!”
薑淵聞言當即便嚇了一跳,他雖然膽子要比尋常人大一些,但是還不至於虎到這地步。
無奈胡老道就那般沉著臉瞪著他,薑淵僵持了片刻之後,只能深吸一口氣,而後連忙閉上雙眼用力將那棺蓋推開。
見他這幅模樣,胡老道不由好笑的拍了拍他的腦袋道:“看清楚了,這是個空棺!”
薑淵聞言這才敢小心翼翼的睜開雙眼,果然發現眼前的棺材中是空蕩蕩的一片。
“死人有什麽好怕的!”
看著薑淵那如釋重負的模樣,胡老道不由無奈的撇了撇嘴道:“嘖嘖,你這膽子~,還得練啊!”
薑淵聞言不由苦笑道:“是是是,誰能和您比呢!您見過的死人比我見過的活人都多!”這點他還真是比不了。
果然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聽薑淵這麽一說,胡老道也不由眯著眼矜持的笑了笑。
或許是薑淵的馬屁拍到點子上了,只見胡老道一邊在棺材間走著,一邊還談興正濃的為他介紹道:
“這是城北王太公的,那老頭怕兒子不孝,所以早早的便給自家尋摸了一口柏木棺材送了來。”
“可惜,那老頭身子骨忒好了些,倒是讓他兒子走在前頭。”
說著他不由感慨的搖了搖頭道:“這老子的棺材,倒是讓兒子用上了!”
只見胡老道如數家珍一般,將那一口口棺材的來歷都悉數說了一遍。
尤其是那幾口他人寄放的空棺,更是再三與薑淵說清楚了,以免日後他弄錯了。
看著薑淵那在一旁聚精會神的暗暗記著,胡老道不由欣慰的點了點頭。
而後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只見他背著手輕歎道:“棺木之中雖然楠木為貴,但是能尋常富貴人家最多也就能尋到一些柏木、松木,故此這些都不打緊。
不過二郎,你千萬記住了,若是遇到柳木棺時,一定要千萬小心,能不接的便不接為妙。”
薑淵聞言頓時不由愕然道:“胡伯,咱……還有權利不接棺的嗎?”
要知道義莊本就是周邊士紳聚資修建,暫停棺木的所在,他們只能算是義莊的管事的罷了。
雖然因為義莊的特殊,倒是一般人無事絕不會前來,但是若有遇上扶靈回鄉隊伍,按理他們卻是必須招待的。
見他這般詫異的模樣,胡老道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低聲道:“你就不會說客滿了麽!”
“……”
看著胡老道那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薑淵只能默默一稽。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
……
可惜,打臉的事情來得太快!
待到日暮之時,當薑淵看著胡老道將那兩個衣著寒酸的漢子引進義莊後,便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算是明白了,胡老道嘴上道理雖然一套一套,但就是心腸軟,常常言行不一。
當初在亂葬崗救自己是因為這個緣故,今日明知那口棺材不妥卻依舊迎了進來,也是如此。
一旁的胡老道見狀頓時便明白他心裡再想什麽,當即便瞪了他一眼,低聲道:“還不趕緊過來搭把手!”
薑淵聞言還能說什麽,只能乖乖的走上前來,與那兩個漢子一道將那棺材穩穩的抬放到長凳之上。
趁著抬棺的機會,薑淵再次細細的打量了一遍。
“細密直紋,輕微柳香。得,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待胡老道鄭重的上完三炷香後,那對看似好像父子的兩個漢子,不由感激的朝胡老道一稽道:“麻煩道長了!我們父子就歇歇腳,明日一早就走!”
看著那老漢滿臉褶皺、眼窩深陷,一臉憔悴的模樣,胡老道不由輕輕搖了搖頭道:
“唉!還是多歇一會兒吧!人死不能複生,老哥還是看開點吧!”
那老漢聞言卻是無奈的一歎,似有無盡心酸無奈,但是卻無能為力。
那一旁的中年漢子雖然也是眼圈通紅,但是眼中的憤怒與不甘卻實在無法掩飾。
薑淵聞言不由心中一動,看來棺中的這位也是屬於‘凶死’了。
……
因見這二人神色憔悴,故此胡老道便讓薑淵多準備了些飯食給兩人送了過去。
待兩人用完餐過來道謝之後,或許是心中的憤懣繼續依舊,那中年漢子終於忍不住說起了其中緣故來。
原來他們本是西陵城外的青山村人,本來靠著幾畝薄田,馮家四口雖然過得寒酸了些,但是勉強尚能飽腹。
可惜去歲的一場旱災,使得江北十八府幾乎顆粒無收,那青山村自然也不例外。
若不是後來那馮老漢幼女將自家賣身與蔡府為奴,馮家上下幾乎就要活活餓死。
在熬過了那場饑荒之後,馮老漢便拚命做著農活想著能早日將女兒贖回來。
“可是沒想到蔡白虎那個畜生,竟然說我妹妹偷了他府中的銀子,在被他發現後就投水自盡了。 ”
只見馮大郎雙目通紅道:“他們竟然還有臉說什麽蔡府寬宏大量,不計較那丟失的銀子了!
我妹妹明明就是被他們凌虐至死的,這些喪盡天良的竟然如此無恥!”
看著馮大郎那咬牙切齒的模樣,馮老漢只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旁。一時間,兩個七尺男兒竟然忍不住淚如雨下。
“唉~”
無論是胡老道還是薑淵都沒有問為什麽不報官,因為他們心中都清楚,草民是沒有資格讓那些官老爺操心的。
甚至在薑淵的記憶中,那位蔡白虎也早已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了。
故此西陵城中百姓雖然都知道蔡家的傭錢高,但是除非走投無路,否則沒有誰會願意去蔡府為奴。
見馮老漢父子如此傷心,胡老道也不忍心再說些什麽。
只見他帶著薑淵回到義莊正堂,又繞著馮幼娘的棺木轉了一圈,而後面色忍不住眉頭緊皺道:“你去休息吧,今晚我來守夜!”
薑淵聞言不由詫異的看了那胡老道一眼,擔憂道:“胡伯,您這身體能撐的住麽?還是讓我來吧!”
卻不料那胡老道固執的搖了搖頭,面色凝重道:“我還不至於到那地步!這口棺材不是你能應付的,你先下去吧!”
見胡老道這麽執拗,薑淵也只能作罷,便直接轉身離開。
於是淒冷的秋夜之中,靈堂之上只見一面色凝重的老者緩緩的靠著柱子上,雙目虛眯的假寐著。
霎時間,靈堂之中便只剩下一點油燈在微微閃爍著,四下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