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高高的坊牆,薑淵在穿過金虹街,走過金虹橋之後,終於來到太平坊之外。
話說西陵雖然有三十六坊,但是其中也是有著明顯的貧賤富貴之分的。
並且因為西陵分屬陪都,故此這城中格局卻不像尋常城池一般‘東富西貴南賤北貧’。
因為當初西陵初建之時,北城便是皇城所在。後來隨著歷代王朝擴建,故此到如今大半北城都成了皇帝離宮了。
除非皇帝巡幸西陵,否則平日裡北城大多都沒什麽人會去,甚是荒涼無比。
西陵城中的高門權貴,大多則是在聚集在東城與西城之處。並且因為東、西兩市的存在,導致一乾豪商也都費勁了心思往此處聚攏。
故此西陵城中那些普通百姓,大多便只能蝸居在城南之地了。
不過隨著多年來的繁衍生息,本來便不大的城南開始變得越發擁擠不堪。
時日一久,城南的各坊便成了一團亂麻、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的角色自然少不得往裡鑽。
藏汙納垢久了,便是那些衙門的衙差也都開始忌憚起城南來。
往日裡衙差過來辦事,少不得還得提前打聲招呼。否則最後差事辦砸了不說,甚至還可能有血光之災。
而號稱西陵銷魂窟的太平坊,便是在這東城與南城的交界處。
看著坊間那來來往往的的青衫士子,薑淵忍不住一陣搖頭苦笑。
因為家住太平坊,故此在他的記憶裡,當初他可是沒少在坊間碰見書院裡的師長。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往日在書院之中他可沒少被那些老先生們開小灶。
想到這裡薑淵不由無奈的搖了搖頭,也是因為這太平坊中的宅子,他可是一直被書院裡的同學羨慕著。
可惜,一場飛來橫禍,讓一切都成空了。
……
看著破舊的木門上那個大大的‘封’字,薑淵忍不住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果斷的繞到後宅外,從一處狗洞鑽了進去。
因為那副美人圖的意外出現,所以隨著薑家上下被投入牢獄之後,這老宅修繕最後也只能半途而廢。
在跨過那些破木爛瓦後,薑淵來到那僅剩的廂房前。
當他輕輕的推開那虛掩的房門後,便看見屋內便好似遭了劫匪一般,諸多家常物事被扔的亂七八糟。
薑淵不用多想也明白,家中僅剩的那點銀兩定然已經不翼而飛,不過他這次回來卻不是為了這些。
只見薑淵神情複雜將那副明晃晃的掛在牆上的畫軸摘了下來。
“……你到底是什麽來頭?”
看著手中的這幅畫紙枯黃、平平無奇的空白畫軸,薑淵的心中滿是疑惑。
在他的記憶中,這幅美人圖就是在他們全家的注視之下,一點點的消散不見,最後隻留下一副空白畫軸。
不過現在的他自然不會像原身一樣,以為是鬼神作祟。
畢竟這世上可以讓墨水隱形的辦法不再少數,或許這幅美人圖便是因為這個緣故呢!
於是只見他在那堆零亂的衣物之間翻箱倒櫃的找了一陣,而後便又端了一盆水來將明礬化開。
因為一般以明礬水為墨寫字,待墨乾之後其字跡自隱,故此常常有學子在科舉是以此法作弊。
不過當薑淵將那幅空白的畫軸緩緩浸入水中之後,足足過了半晌,卻依舊不見絲毫變化。
見此情形,薑淵忍不住眉頭微皺。
只見他微微沉吟了片刻之後,
便端來了一盆鹽水,而後又將那幅畫軸再次浸入其中。 之所以用鹽水浸泡,乃是為了防止畫者用墨魚墨作畫。因為比之明礬水,此法卻是更隱蔽一些。
往年大陳科舉之時,曾經也出現過精通此法的士子,以此墨在衣袖上書寫文章,而後在開考之後頻頻以汗潤之,其字跡便會自現。
不過過了半晌之後,那畫紙之上依然是毫無變化。
薑淵見狀頓時不由的愁眉緊鎖,隨後病急亂投醫之下,他甚至點起油燈以火烤之,但是卻依然毫無結果。
在嘗試了各種辦法無果之後,薑淵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不過就在他頹然之時,卻忽然想到了胡老道留給他的守屍人筆記。
“難道……你真得不是凡品?”
想到這裡薑淵不由面色複雜的看著那副空白畫軸,久久不語。
半晌之後,薑淵開始嘗試最後一種方法。
只見他掏出匕首,面色堅毅的在掌心割開一道口子,而後緩緩朝向畫紙之上按了下去。
忽然,只見一道幽光閃過,薑淵頓時便軟軟的倒了下來。唯有那隻血跡斑斑的手掌好似與那畫紙黏住了一般,依舊牢牢的吸在上面。
……
就在薑淵躺在薑家祖宅中人事不知之時,義莊之中,早前已經離去的馮家大郎卻滿臉焦急的跪在胡老道面前。
待那馮大郎說完之後,胡老道便坐在逍遙椅上眉頭緊皺的沉吟不語。
那馮大郎見狀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便隻得蒙頭磕起頭來,不一會兒那額頭之上便已然是血跡斑斑。
“唉~”
見此情形胡老道終於無奈的歎息了一聲,在回屋收拾了幾件物事之後,便眉頭緊皺的對那馮大郎道:“事不宜遲,快些帶路吧!”
馮大郎聞言頓時當即便大喜的朝胡老道又磕了幾下:“多謝道長出手,我……我以後一定為您日日祈福禱告。”
說著他便匆匆忙忙的起身,帶著胡老道離開了義莊,向著青山村趕去。
說來也無怪乎這馮大郎心急如焚,畢竟馮老漢現在還在家中躺著,人事不知呢。
若不是青山村的村老以前見識過胡老道的手段, 馮大郎便是求人都不知道去哪求去!
待到胡老道與馮大郎騎著借來的黑驢,匆忙趕到青山村時,已經足足過去了半個時辰。
這一路之上的顛簸,也快將胡老道這老身子骨給顛散架了。
不過當他腳步瞞珊的踏進馮家那土屋之後,當即便神情大變,隨即便快步上前查看起馮老漢的面色來。
只見馮老漢此刻面色晦暗的躺在床上,雙眼緊閉、嘴角歪裂,好似在詭笑一般。
片刻之後,胡老道臉色凝重的看著馮大郎,肅聲問道:
“你把從義莊離開之後的所有事情從頭到尾的都給我說一遍,一件也別給我拉下!”
馮大郎見胡老道神情如此凝重,當即不敢隱瞞的一五一十的說了起來。
“今早雞鳴之後,家父和我因為怕打擾您休息,便悄悄的推著棺材走了。
一直走到晌午,家父和我才在路口茅舍處停下下來歇息,吃點飯食後便準備繼續趕路。
不過因為昨夜下了一場大雨,所以家父不小心在路口跌了一跤,還把包袱裡的碗筷打碎了。
家父心疼了好久,等回到青山村將我妹妹葬下之後,他走著走著便忽然躺下了,成了現在的這幅模樣。”
聽到這裡胡老道不由神情一動,當即死死的盯著他,凝神問道:“你們是在什麽地方摔碎陶碗的?”
馮大郎聞言雖然不明所以,但是卻依然立刻回道:“十字坡!”
聽到這裡胡老道頓時便感到後背升起了一股涼意,只見他忍不住緩緩閉上雙眼,無奈的歎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