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秦天明的卷宗，早已是華燈初上。趙真的肚子餓得咕咕直叫，這才想起自己連晚飯都沒有吃。

　　他低頭看了看表，這個點樓下的食堂早就不剩什麽好菜了，基本就是炒面和炒飯，他早就吃膩了。於是他站起身，關燈並鎖好辦公室大門，打算乾脆去家附近那家漢堡連鎖店吃個套餐，吃完早點回家睡大覺。

　　他實在是沒想到，居然會在漢堡店這種地方再一次遇上了王茹珍。

　　王茹珍孤身一人坐在那裡，來來往往的顧客經過她時都會忍不住看她兩眼。因為她雖然身形瘦削，可面前的托盤裡卻擺放了滿滿當當的食物，目測光漢堡就有三四個，炸雞腿、薯條、可樂、冰激凌等等也是應有盡有，足夠一家三口吃的了。

　　但奇怪的是，她只是乾坐著，偶爾拿著一根佔著番茄醬的薯條慢條斯理地吃，似乎這些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食物沒有一樣符合她的胃口。同時，她的目光也一直在打量四周，每當看到十幾歲的男孩子，都會定定地看上幾眼才會移開。

　　趙真原本打算對她視而不見。他和王茹珍並不熟識，對方又是命案的嫌疑人之一，即使私下裡閑聊套出點什麽，也不能作為證據。但是正當他準備快點買完漢堡回家再吃時，目光和王茹珍正好撞了個正著。

　　這下不上去打個招呼都不行了。

　　哎，我可真夠倒霉的……趙真在心裡暗自歎了一口氣，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寒暄:“王阿姨，這麽巧啊，您也來吃漢堡?喲，點那麽多呢，您一個人吃得完嗎?”

　　王茹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皺起眉頭不客氣地反問道:“小趙，你是在跟蹤我嗎?我做什麽了值得你親自來跟蹤我?還跟到漢堡店來了，怎麽，我不能來這裡吃飯?”

　　趙真知道她誤會了，連忙擺擺手:“不不不，這家店就在我家樓下，我下了班過來吃的，吃完正好回家。您可別誤會，我沒有跟蹤您。”

　　王茹珍的表情這才有所緩和，見趙真手裡拿著錢包，確實像要買什麽東西，也清楚是自己反應過度了，不好意思地說:“那你別買了，我買得多了些，一個人吃不掉也是浪費，你挑幾個喜歡吃的帶走吧。”

　　趙真見盛情難卻，便乾脆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王茹珍除了吃了幾根薯條和幾口冰激凌，其他的東西都沒有動過。

　　見趙真一臉驚訝，她淡淡地說:“這些東西我兒子喜歡吃，所以我有時候會過來買一點。不過每次來都沒覺得這些東西有啥好吃的，老年人和年輕人是真的吃不到一塊兒。”

　　趙真想起白天看的案宗，不免動了惻隱之心。秦天明死時才13歲，而王茹珍馬上要50了。作為一個女人，她中年得子又意外失去，而且孩子的屍體還是她本人發現的，這種打擊真的太殘忍了。

　　想到這，他隨手打開一個漢堡盒，說道:“哎呀，我太餓了，我就在這陪您吃點兒吧。”說著便開始啃了起來。

　　王茹珍看著他狼吞虎咽的吃相，仿佛看到了兒子生前的樣子，眼眶不免紅了。她掩飾得低下頭，也順手拿起一個漢堡咬了一口，問道:“趙警官，天明的卷宗你看過了吧?你也覺得他的死是意外嗎?”

　　趙真愣了愣，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確實覺得秦天明的案子有很多疑點，但是這個案子早已經蓋棺定論，就算真的有什麽不妥，他也不可能和王茹珍實話實說。

　　王茹珍見他遲疑，倒也不為難他，冷笑著說:“看來你用心看過也思考過了。

沒錯，我覺得天明一定是被害死的。所以有生之年，這個害死他的犯人我一定要找到，不管要我付出什麽代價。”　　說罷，她拿起手提包，和趙真打了個招呼便走了。趙真看著她瘦削而又堅定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剛上班，趙真就囑咐方碩去把王茹珍的近況查一下，他覺得王茹珍的精神狀況不是太好。

　　而且在趙真看來，王茹珍白天和晚上簡直就像是兩個人。白天來警局之前，她正待在寺廟裡給秦天明燒香，在警局接受詢問的時候，說話細聲細氣溫溫柔柔的，一副對兒子的死已經認了命的樣子;可是晚上在漢堡店，她又咄咄逼人，說不論如何，她也一定要找到殺秦天明的凶手。

　　這種突如其來的性格轉變實在是很奇怪。

　　而方碩查到的消息似乎也印證了這一點。

　　秦天明死後，王茹珍患上了中度抑鬱和焦慮症，已經在神經科和心理科接受半年多的治療了。根據病歷記錄，她的抑鬱症和焦慮症已經使她產生了思維遲緩、幻覺、緊張等多種情緒問題，也伴有例如氣促、呼吸不暢、四肢輕顫等生理問題，所以她每天都需要吃好幾種精神類藥物。

　　她向學校申請提前退休的時候，還沒有去醫院確診是否患有心理疾病。但當時，她的情緒問題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她的教學任務，在上課時答非所問，還會經常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另外，周邊的同事和朋友對她的出言安慰也反而會加重她的心理負擔。 所以最後她才不得不離開學校，前往精神類醫院尋求幫助。

　　晚上和路遙亦清一起吃晚飯時，趙真感慨道，一樣是親生父母，秦立新在秦天明死亡後沒多久，就又開始了他的獵豔遊戲。這一點，從他私密照片的拍攝日期就可見一斑，秦天明屍體被發現是8月中旬，而秦立新在9月底就有了新的拍攝對象。他好像只是暫時地傷心了一下，便徹底走出了喪子的陰霾。

　　而王茹珍，不但教授的工作丟了，她的魂好像也丟了，兒子的過世可以說要了她半條命，可能還不止半條。男人和女人的差別難道就這麽大嗎?

　　亦清安慰他道，並不是所有父親都像秦立新這樣狼心狗肺，大多數父親還是盡心盡責的。而路遙作為女性，倒是可以理解王茹珍的傷心。

　　母親和孩子的親密關系比起父親要早十個月，在十個月事無巨細擔驚受怕的孕期中，母親經歷了孕反、感受到胎心胎動，最後在忍耐了生產中劇烈的陣痛後，才將孩子帶來了人世。

　　所以說，每一個母親和她的孩子都是生死之交，母子的血脈早已連在一起。父親沒有經歷過這個孕育的過程，所以天生的父愛自然不會比母愛濃烈，只有靠孩子出生後的相處來培養。

　　回到家後，趙真給自己倒了一杯冰啤酒，坐在陽台的搖椅上吹著夜風慢慢地喝。路遙說，母子連心，互相之間會有感應。那母親自殺那天，沒有寫遺書，他的大腦也沒有接收到任何來自她的訊息，是不是也能證明，她不是自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