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櫻話音才剛落下,就聽得左手邊圍牆的那頭,傳來了一聲輕響。
大房這群人,慣來是喜歡抱團兒的,原本依著季家的規矩,孩子們長大了之後都各自安排個小院兒居住,譬如季櫻和季蘿,都住得離父母有段距離,唯獨大房的季守之、季擇之以及從前的季應之,雖是也擁有了自己的院子,卻依舊離大房院子很近。
尤其是季守之和汪氏的院落,距這大房更是不過幾步路,這圍牆後頭不遠,便是他們這對小夫妻居住的地方,從前還特地在圍牆上開了扇小門,就為了方便時不時地就往這邊來。
眼下這動靜,十有八九就是有人在那牆根兒下站著呢。
季擇之當即面色一凜,忙從石桌邊站了起來,伸手往屋內一指,對季海道:“爹,咱們還是進去說。”
爾後又轉向季櫻:“三妹妹,這三月裡,外頭仍有點涼,還是進屋坐坐吧,在這兒吹久了風,怕是你要不舒服的。”
也不管他爹和季櫻同不同意,三兩步上前去就開了書房的門,並打發人去沏茶拿點心。
季櫻勾唇笑了一下,也沒理季海是何反應,徑自走過去進了書房,從季擇之身畔掠過時,側身對他笑了一下:“三哥哥考慮得周到,我還真覺得有點冷呢。”
才怪!這三月裡日日晴好,她才剛從外面回來,一路叫陽光曬得渾身暖融融的,哪裡來的冷?
季擇之有點不自在地笑了笑,見季櫻進了書房裡,自顧自地就尋了椅子來坐,便又轉過頭來看季海:“爹……”
一面就衝著那圍牆的方向努了努嘴。
季海心裡很煩,實在很不願意同季櫻兩個再掰扯,說又說不過,還得受氣,卻又無法可想,原地杵了片刻,終究是一甩袖子也進了書房,劈頭就問優哉遊哉坐在椅子裡的季櫻:“你適才說什麽?是何意思?”
他身後,季擇之立時把門給關上了,眉頭也皺了起來:“爹您輕聲些。”
爾後對著季櫻露出個笑模樣:“三妹妹,頭先你說,讓我爹再去那醬醋行,這是為什麽?那地方……”
“三哥哥原來知道大伯這一向都在做什麽嗎?”
季櫻沒答他的話,含笑反問。
季擇之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來。
知道麽自然是不知道的,自打同季櫻兩個接了澡堂子的活兒來做,他隔三差五就得去鋪子上走動一回,又有無盡的帳要看,無窮的事得處理,每日裡回家之後,隻覺得渾身上下就沒一處是屬於自個兒的,除了躺平挺屍之外,他再沒有任何事想做。
至於他爹?當爹的難不成還要兒子來管了?
也是直到昨日,事情被季櫻和季淵徹底撞破,季海情知瞞不住了,又亟待有個人商量,這才吭吭哧哧的把事情同季擇之說了一遍。
季擇之如同被旱雷劈了個頭昏眼花,人都要站不住了,緩了半晌才算是腦子清明過來,頭一件事便是將季海的屋子和書房裡外裡翻了一遍。
還真是一點驚喜也沒有,鋪子的房地契沒了,連一張銀票都搜羅不到,若非那些還算值點錢的盆景、字畫尚在,這大房院子,簡直就像是被賊人洗劫一空了一般。
全副家當啊,就這麽沒了?
大概是因為被這事鬧得腦仁疼的緣故,之後與季海說了些什麽,季擇之還真是有點記不住了,今日又還得忙家裡澡堂子的買賣,勉強在外頭遊蕩了半天,實在放心不下,這才匆匆地趕了回來,沒成想剛坐在那石桌旁同季海說了兩句話,季櫻就來了。
“這……怨我。”
季擇之苦笑了一下:“三妹妹也是知道的,這一向咱們實在忙得厲害,我爹這邊我也少來,若我早知道……”
“三哥哥不必說這些了,縱是說得再多,再懊悔,也沒用了不是?”
季櫻抿抿唇角,笑著打斷了他的話:“我也不與大伯和三哥哥兜圈子了,適才在院裡我說的話,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打明兒起,請大伯繼續去醬醋行後頭的賭坊耍錢。”
“這……這是為何?”
季擇之有些慌,朝季櫻臉上瞅了瞅:“三妹妹,你與我們大房雖然走得不算近,但我自問這些日子,咱倆相處還算和睦,且我們也並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你該不會是想要把這事兒鬧大,好讓老太太重罰你大伯吧?小小年紀何必這樣狠毒?
“三哥哥扯遠了。”
季櫻知道他想到了歪處,索性將身子偏轉來一點,看向季海:“大伯,今日我去了那醬醋行一趟,這會子有句話問您,那個帶著您進賭坊的人,您可知他姓甚名誰,是做什麽的?”
“……”
季海默了默,仿似有點不肯定,眼神閃爍了一下:“說是……姓褚,家裡做什麽,我卻是……我與他本也不熟,不過是一塊兒吃了兩回酒……”
不熟您就跟人上賭坊?您怎麽這麽聰明呢!
季櫻忍住了想要翻白眼的衝動:“也就是說,您只知道他姓褚,他家在何處,家中做什麽買賣,有幾口人,這些您一概不知,是嗎?”
季海閉著嘴, 沒作聲。
“行了,與我猜測得差不多。”
季櫻輕笑了一聲:“正因為您什麽都不知道,才更需要您繼續去賭,從前怎麽玩,以後還怎麽玩。這姓褚的不在,您便隻管您自己,他若來了,您便多同他親近……”
“胡來。”
都這時候了,季海還沒忘了擺長輩的款,虎著臉訓她:“你這是什麽小孩子的把戲?敢是疑心我手頭還有銀錢,藏著掖著不肯拿出來?當真是沒有了的!你……”
“我知道您沒錢。”
季櫻笑著打斷了他:“三哥哥不是也都翻找過了嗎?若有,他現在也不過急得這般形容了。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您沒錢,我四叔有哇,您去管他要,他必定是會給的。況且,這點銀子算什麽?就算是把手頭的現錢全輸光了,咱家不還有鋪子嗎?”
她眨巴了兩下眼睛,神秘兮兮地道:“您嚷嚷得越大聲越好,有咱家那八間鋪子在後頭撐著,您還擔心人家不讓您上賭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