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利亞姆城,榆樹街。
瑞恩醫生打開房門,攙扶著懷孕的妻子登上馬車,這個可憐的家夥,在十字街慘案前後成為貝勒嘉德的傳送容器,經歷了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
不過在當初的事件結束之後,他的厄運也就此終結,不但重新收獲了愛情,結了婚,現在已經開始為成為一個父親做準備了。
這次出行,他準備去新建的十字街上采購一些罕見的草藥,回來為妻子配置一些安神的熏香。
說起草藥香水,現如今,整個利亞姆城大部分的香水生意都被掌握在一個人手中。
從北部大陸返回埃蘭,瑞拉在阿貝圖斯偶遇了剛剛複蘇的維拉蒙特,為此她還遭受了一些不必要的驚嚇,為了補償她,也為了照顧這個曾經的熟人,西格蒙便吩咐托馬斯將他們在利亞姆城的一部分香水生意轉到瑞拉手中。
現在的托馬斯不比以往,他是王國隱形的財務大臣,是龐大商業帝國的掌控者,只需要一點資源的傾斜,就可以讓瑞拉在利亞姆城的生意風生水起。
瑞拉的父親,年邁的安托萬,在瑞拉離開的時候,參與了一個所謂的貴族派對,在這場私密的蒙面派對裡,老安托萬稀裡糊塗的服用了一些古怪的藥劑。
當晚他覺得雄風大震,重回30年前,於是他左擁右抱,重新做回了真男人。
但這可憐的老家夥,根本沒有太多的精力用來揮霍,還沒等天亮,他就只能噴血,一群人好不容易救了他一條命,但他也因此中風,過往放縱留下來的損傷一股腦的湧上來,醒來的安托萬失去了全部的行動能力,只有大腦還能保持清醒。
每天只能在女傭的服侍下看一看外面的太陽,然後等待死亡。
這一次慶典,西格蒙原本也邀請了瑞拉,但再三考慮之後,瑞拉還是婉拒了,在阿貝圖斯的經歷讓她明白,現在的西格蒙和她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相識的情誼讓她獲得了巨大的回報,但瑞拉是一個很容易知足的女孩,她懂得保持距離和感恩,現如今她在利亞姆城的生活一切都步上了正軌,作為整個城市的香料女王,再加上可以和阿貝圖斯的某些大人物取得聯系,可以說,她已經算得上這個城市裡最頂尖的權貴。
這樣的生活足夠了。
只不過,她在閑暇的時候,會讓車夫駕駛馬車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遊蕩,她似乎在追憶過去那段時光,回想起自己還是少女時的一些經歷。
一些是模糊的,一些是清晰的,不知為什麽,每當想起這段回憶,瑞拉總感覺情緒複雜。
馬車在街上行走,掀開車簾目無焦距的掃視外面的景物,突然間,瑞拉的動作猛的一僵,她命令車夫停下馬車,推開車門,看向街角的一處房屋。
在那個熟悉的地方,窗子被人打開,幾盆剛剛澆完水的鮮花擺在窗台上,這意味著,這座房子的主人已經回來了。
“會是誰呢?西格蒙,還是……?”想到了某個可能,瑞拉猛的瞪大了眼。
“小姐,是我錯過了什麽地方嗎?”車夫詢問道。
“沒,沒什麽。”瑞拉輕輕的搖了搖頭,“回去吧。”她沒有下車,而是重新坐下,只是在這一站一坐之間,她的情緒高漲,心情莫名的好了起來。
“我們回去吧。”瑞拉再次開口。
“生活在一個城市,總有再見的機會,至於其他的事情……已經不重要了。”
未來的事,誰能說得清呢?
馬車向前駛去,瑞拉突然對未來的生活多出了一些期待,她從開著的車窗裡聽到了外面的喧鬧聲,那是有吟遊詩人在編唱那位護國公爵大人的事跡。
關於這位傳奇公爵,市面上還流傳著一本來自官方的傳記,這本傳記書的作者是來自阿貝圖斯的一位著名女作家奧妮拉。
奧妮拉最著名的是一整套名為月亮使徒的書籍,但誰也不清楚這位女作家是怎樣取得西格蒙公爵的許可,授權出版了這本傳記的。
但不管怎麽樣,這已經是普通民眾可以最直接了解到那位護國騎士傳奇經歷的唯一手段了,所以這本傳記書一經問世便瞬間售罄,出版社瘋狂加印,卻依然沒辦法滿足普通民眾的熱情。
人們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對西格蒙的愛戴,大多數人都會一口氣買下好幾本,有的用來收藏,有的當做禮物,甚至有人對這本傳記進行了細致的拆解,有模有樣的推測出了很多事情。
時間久了,竟然形成了一小股風潮,催生了一部分以此為生的人,還有一些歌劇院和詩人會對某一部分不甚詳細的段落進行藝術加工,然後以他們自己的方式去演繹。
類似的橋段,瑞拉已經聽過很多,但對此她只是一笑了之,她翻看過那本傳記,書裡描述的西格蒙和她認識的那個少年完全不同,經歷和生活的地方也全部都是偽造的。
西格蒙當然不會將自己的經歷和盤托出,那本所謂的人物傳記進行的已經不是一點點加工了,他將記憶裡很多爽文的橋段加在自己身上,從閱讀性和故事性上來講,這本傳記對於這個時代就是降維打擊。
除了這些凌亂的聲音,瑞拉還聽到了很多虔誠的讚美,她透過車窗,看到了街頭傳教的隊伍,在對方的衣袍上繪製著特殊的太陽圖案。
那是一個名為太陽的新興教派,不是侍奉神靈,而是注重自我內在的發現,歌頌美好,讚美太陽。
在傳教的隊伍裡,蒙塔娜摘下頭上的兜帽,恬靜的臉上一臉滿足,早在幾個月之前,她便和索拉爾重新編寫了教義,開始在阿貝圖斯傳播,新的信仰在這個混亂的時代很快得到人們的認可。
而利亞姆城,則成為他們擴大宣傳的第二站,在這個讓眾人認識自己堅定信念的過程裡,蒙塔娜也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對現在的一切感到滿足,只是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會想起那個突兀闖入自己夢境的身影。
至於索拉爾,這個偏執的紅脖子,因為簡單和純粹,他反而是所有人當中最輕松的一個。
從人群中分開,蒙塔娜在夕陽的余暉裡走入一間墓園,她來到一座沒有名字的墓碑前,靜靜的佇立了片刻,放下一段星空樹的枝椏,離開了。
沒人知道,那裡埋葬著曾經的瀆神者貝勒嘉德。
在蒙塔娜離開之後,天色變得昏暗,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消瘦的身影出現在空白的墓碑前。
勞倫斯望著墓碑靜靜出神,他不知道墓碑下埋葬的是誰,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裡,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指引。
他一個人在墓碑下站了很久很久,最後歎息一聲,輕輕的在墓碑上拍了拍,轉身離開了。
這是1777年的最後一天,所有人都在這個動蕩後的世界裡找到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