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媽把奶奶家養的雞都霍霍完畢的同時,新年的爆竹也已經炸響。
期末成績也出來了,我全班第5,陸雨萌第13,劉辛宇第25,王子輝第34,總的來說,都是可以過個好年的程度。
新年祝賀,因為都在各自的鄉下,我們簡單開了群視頻,互相吐槽著就過去了。
這個寒假,我們雖然沒有聚成,可是各自還是保持著緊密地聯系,特別是最後一周,開視頻一起趕寒假作業。
新年新氣象,眼看到高一下學期了,大部分人都帶著逢年過節胖三斤的富態回到課堂,陸雨萌的頭髮也開始往冬菇頭的方向發展。
開學第一天,李老師在上語文課,講解期末考試的文言文題目,我帶著瞌睡硬撐著看著黑板上的古文,假期綜合症讓我越看越覺得困。
突然白老師出現在門口出現,對著講台上的李老師招了招手。
李老師放下粉筆和課本,只見他們在門口小聲地聊了下。
不一會兒,李老師回到教室,對著大家說:“劉辛宇,你帶上書包出來一下。”
白老師在旁邊也是著急地看著劉辛宇。
突然激起的好奇心,讓我不犯困了,心裡在想,出什麽事了。
我看看劉辛宇,他明顯也是一臉發生了什麽的表情,不過也是很聽話快速地收拾東西,拿上書包就向教室門口走了。
白老師和他說了點些什麽,他聽後很焦急地就走。
“好了,其他同學看黑板,我們繼續上課。”李老師又拿起了粉筆開始講課。
陸雨萌疑惑地回頭看看我,我也莫名其妙地搖搖頭。
一天的課,直到放學,他最後也沒有回來教室。
我和往常一樣騎車回去吃晚飯。
我媽從廚房裡端著西紅柿炒雞蛋走出來,和我爸說著今天她見到的事。
“今天我去買菜看到有人在打架,聽說有個小偷趁人家在賣菜的時候,偷人家的錢包被隔壁一個賣米的老板看到,當場抓獲。第二天,這個小偷就帶了一波人來找茬,說人家的米有問題,就對那個賣米的老板動手,兩人有了肢體衝突,然後那老板頭被打爆了。流了一地的血。後面有人報警,拘留了一群人。”
我心裡咯噔一下,問:“媽,那個賣米的地方是不是靠近賣菜的第一家?就是市場東門左轉那裡。”
我媽在盛飯,想了一下然後回答說:“好像是,反正不是第一家就是第二家,很近。哎,這個社會真的什麽人渣都有。”
“媽,我先去房間拿個東西。馬上回來吃飯。”我推開凳子,快步走回房間,拿起手機,登上QQ,給劉辛宇發了個消息。
“在哪?”
“我在市人民醫院。”
“你家是不是有人受傷了?”
“對,我爸。你怎麽知道?”
“我聽我媽說的。嚴重麽?”
“沒什麽大事了。我媽去我深圳我哥那裡幫忙帶小孩了。今天上課,醫生用我爸手機給我媽打電話,我媽一時也回不來,我手機靜音,沒接到電話。然後打來學校找白老師,再找到我。醫生說今晚留院觀察,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養著。”
我們還聊了些其他的,直到我媽在催我吃飯。
他也要去給他爸帶飯,才停止了。
吃飯的時候,我就在想,我們的教育和社會是鼓勵我們要見義勇為的,可是在成人的世界裡,顯然這個勇氣是有可能要付出代價的。
突然又想到在學校,老師叫我們要誠實,可是在家,又說做人不要太老實。
現在在我腦海裡,這兩個誰有道理,誰又沒有道理的。那麽什麽才是對的,什麽才是錯的,我有段混亂。
“好好吃飯,心事重重的,想什麽呢?今天的菜不合海洋少爺的胃口麽?”我媽有點生氣地看著我。
我把手上的筷子停了下,問我爸媽:“不是,我在想個問題。今天老媽你說的那個賣米老板是我同桌的爸爸。如果有一天,我也遇到賣米老板這樣的情況,我是該站出來還是當看不到?”
我爸也放慢了手中筷子的動作。
“這個嘛,做人一定要有正義感。可是要見義勇為,或者助人為樂的話,還是要量力而行。人心叵測,你應該看過《農夫與蛇》吧。我給出的原則就是,保護自己,然後去幫助別人。“
“像今天這樣,我們可以換個方式,提醒那個被偷的老人,看好自己的東西,我們只是普通人,我們不要隻追求當場抓獲壞人,我們可以旁敲側擊地警告,為正義發聲。錢是小事,生命是大事。”
我爸認真地回答我。
我媽也點點頭,接著說:“就好像電電視裡播過的,不會游泳,還要下水救人,最後變成兩條生命的消失,是不可取的。見義勇為也要保護自己先。這個不是自私,生命是平等的,要學會愛護自己的生命,在有能力的情況下盡力去幫別人的。”
我咀嚼了下口裡的飯菜,看著前面這兩個認真分析我的大人。
“不過,對於你同學爸爸的行為,我還是很佩服和欣賞的。”
過了一會兒,我爸想了下,最後補了這一句。
“當然我也希望你是個有正義感的孩子。”
我媽接著爸爸的話說。
已經10點了,劉辛宇這邊,他媽媽趕回來了。
她在病床邊候著,看著丈夫頭上纏著繃帶,打著石膏的手臂,掛在脖子上,又看著小兒子細心照顧著,露出疲倦有心疼的微笑。
“阿弟你先回去吧,醫生都說不會有什麽事了,你明天還要上課,不要耽誤了學習。”他媽媽說。
“你先回去。”他爸爸也說。
他想了一下,站起來,手機上他剛剛和他在深圳工作的哥哥匯報完現在的情況,沉默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帶上書包,輕輕帶上病房的門,自己慢慢走回學校宿舍去了。
昏黃的夜燈下,他慢慢走進了人群裡,在人越來越多的時候,開始抽泣起來。
他是家裡第三個孩子,他出生的時候,父母年紀很大了,他和大哥相差了18歲。他的出生,造成了大哥二哥和爸媽的矛盾。
開始劉辛宇爸媽懷上他,本當做是神賜予他們的禮物,和兒子們說。
“你是給我們生了個兒子吧。”兩個哥哥極力反對這個新生命的到來。
即使被這樣反對,他父母思考過後,還是決定要生他下來。
即使這個決定會讓原本拮據的家庭,更加困難。
現在本該退休的年紀,爸媽還要下田乾農活,為了他學畫的費用,厚著臉皮和親戚朋友借錢,上市場賣米。
“我們把他生下來,我可以自己養,以後不會麻煩你們的。”這是他爸爸最後對他兩個哥哥說的話。
隨著他爸爸年紀變大,很多事有點力不從心了。
大哥二哥也已經結婚,兩個嫂子各自有著2個孩子,劉辛宇糾結在心疼自己的丈夫和兒子之間,老實本分的農村女人一輩子為了丈夫和兒子,在這樣的矛盾下變得不知所措。
這次去深圳也是希望幫忙照顧大哥二哥的孩子,換點學費回來給還在高中的小兒子,支持他學畫。
為了學畫,劉辛宇放假也會做做兼職,可是對於畫室的費用,依舊有點杯水車薪。
他很有天賦,畫室老師惜才把能減少的費用都給劉辛宇減了,作為報答,他每次都會把畫室打掃乾淨再走。
作為一個高中生,他沒有什麽也做不了什麽。
出生在生活不富裕的家庭,劉辛宇藝術生的身份,帶給他的是深深的自卑。
他爸爸唯一一次打他,是過年的時候,爸爸希望兩個哥哥幫忙負擔下弟弟,被兩個嫂子各種推脫。
劉辛宇看著一直喝悶酒的,頭髮花白的父親, 躲在一盤偷偷掉眼淚的母親,懂事的他看不下去了,心疼父母,說一句:“我不想學畫了”。
那天他爸爸借著酒勁大力地甩了他一巴掌。
“做人要爭氣。”
他爸爸看著小兒子那麽癡迷美術,堅持了那麽多年,已經堆得半米高的畫稿,眼睛紅著對他說這樣一句話,他內疚。
他知道這個小兒子,為了學畫,付出了多少,一邊幫著家裡乾活,熬夜也要堅持,從小學熬到了現在,什麽都不敢買,全把錢省在學畫的開銷裡,即使那麽辛苦,現在還考進了仁仲中學。
“打疼了麽?阿弟你是有天賦的。我老劉家的孩子不能那麽容易說放棄。下次不能再說這樣的話了。”
劉辛宇紅著眼睛,即使臉上火辣辣的,對著父親說:“爸,放心,我不疼。”
劉辛宇那次的懂事,讓他這個父親覺得很心疼。
他始終堅信這個兒子一定會成才,他一度覺得是做父母的自己,拖了自家小兒子的後腿。
從那天起,劉辛宇他再也沒有說過要放棄,只是希望趕緊熬出頭,快點長大到不用父母那麽辛苦。
從醫院到學校那4公裡的路,他默默哭了一路,在校門口才止住,整理了下心情回去到宿舍,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怕舍友擔心。
成熟懂事善於照顧人是劉辛宇的優點,可青春裡有種的懂事體貼,背後是很多讓人心疼過往堆砌起來的。
劉辛宇的童年,是將就著過的。
劉辛宇的夢想,是咬破天賦,靠著勤奮堅持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