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雨潺潺。

　　憋了幾天的雨終於下了起來，一掃往日的悶熱。

　　北王楊恆的行宮之內香煙嫋嫋。紫銅香爐裡，‘一片雲’燃的正是好時候，屋內彌漫著一片芳雅氣味。

　　熏香，這是楊恆為數不多的愛好了。

　　他這個人，不愛財，無論是金銀還是珠寶他都視若糞土;

　　不貪戀女人，無論是傾國傾城還是庸脂俗粉他都視若不見。

　　當然，他也並不會喜歡男人。

　　他吃的簡單，平素只是一葷一素下飯;穿的簡單，除了征袍，他平日隻穿粗布衣;

　　住的也簡單，不論是北王府還是行宮，實在都算不得奢華。

　　他的需求太少太少，或許只是因為，他想要的太多！

　　現在，他坐在案旁，就著一碟脆鴨，一碟青豆吃飯。

　　北風副統領劉剛跪在地上，把頭埋進了雙臂之間。

　　楊恆吃的很慢。只要不是戰時，他吃得都很慢。

　　許久之後，楊恆終於放下了筷子，碗裡沒剩下一個飯粒。

　　雖然他吃的樸素，但他絕不會浪費一顆米。

　　“怎麽樣?”

　　楊恆開口，說得很含糊。

　　劉剛卻聽懂了楊恆問的是什麽。如果他不懂，他就沒權利跪在這裡。

　　“丁客卿很能乾。

　　他昨天白天入職，今天早上已經有三顆人頭擺到了我那裡。

　　他給了屬下一萬兩銀票，並且另拿出五千兩讓屬下分給下屬。

　　丁客卿對北風有需求。

　　他讓北風的兄弟們代查聽雪樓，並且監視魔教的馮如意。

　　只是…”

　　楊恆沒有問只是什麽，他抬頭看了劉剛一眼。

　　劉剛馬上就決定把只是後面的話說完。

　　“只是丁客卿明確表示他是個過客，怕是不會在北風呆多久。”

　　他說完了便不再說話，安靜的跪著。

　　北王也不說話，靜靜的看著香爐裡的煙嫋嫋升起。

　　過了一會楊恆才開口:

　　“鐵師教出的徒弟，清高一些也是正常。只要他對北風有需求，就不怕他不盡心為我辦事。

　　傳下話去，全力調查聽雪樓。”

　　“屬下遵命。王爺可還有別的吩咐，屬下一並去辦。”

　　“下去吧。”

　　“是，屬下告退。”

　　劉剛站起來向後退去，退到門邊，這才轉身出去。

　　就在他邁步跨過門檻的時候，後面忽然傳來了一句“安心辦事”。

　　劉剛抑製住顫抖，回身給楊恆施了一禮，這才消失在雨中。

　　虎威鏢局。

　　虎威鏢局總鏢頭，江湖人稱金背熊的董虎坐在紅木交椅上，看著門外的絲絲亂雨。

　　他的心也像雨絲一樣亂。

　　自從他和師弟多臂猿方威一起下山闖蕩江湖，兩個人憑四隻手打下了這片家業，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二十年。

　　這些年的出生入死同甘共苦，使得他和方威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只是…

　　此時細雨中有人來報，

　　“報當家的，有人應征趟子手。”

　　來人的話打斷了董虎的思緒，他沒來由一陣惱怒:

　　“這些細小之事，何須報與我聽！”

　　繼而意識到自己失態，便換了口氣說道:

　　“你去報與二當家，讓他稱量一下，看得過眼就留下吧。”

　　“呃”下屬聽了沒走，而是繼續說道:“二當家已經將來人留下，叫我來報與大當家。

”　　董虎聽了面色微微一黯:“知道了，下去吧！”

　　來人聽了正要轉身，就聽到董虎又說道。

　　“你去報給二當家，就說關外的那批紅貨催得緊，讓他雨停了就上路吧。”

　　“是。”

　　來人答應一聲退下，隻董虎一人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雨稀稀拉拉的下了兩天，第三天早上才放晴。

　　朝陽一掃天上陰霾，是個適合遠行的日子。

　　虎威鏢局裡面一片喧囂，眾多的趟子手正在捆扎貨物。

　　走鏢有單鏢有循環鏢。

　　像那些小鏢局，既沒有名氣，能力又小，走單鏢的時候多。

　　而像虎威這樣的大鏢局，往返都能捎上貨，這樣一來，利潤就比那些走單鏢的小鏢局多了將近一倍。

　　在眾多的趟子手之中，有一個黑臉的年輕身影，不用說，正是化妝潛伏的丁悅。

　　清除了那些已經確定了的細作之後，剩下的這些就需要丁悅調查清楚了再下手。

　　雖然他“奉旨”殺人，不過不能真的毫無顧忌。

　　否則濫殺無辜與那些賣國的細作又有何區別。

　　眾人將貨物打包裝載完畢，一個紅臉的漢子走了過來。

　　這漢子四十上下，身高八尺有余，虎背熊腰，腰間掛了七八個革囊，雙手長過膝蓋，遠遠望去，仿佛大猩猩一般。

　　不是別人，正是虎威鏢局二當家方威。

　　方威見眾人收拾齊整，便騎上趟子手牽過來的高頭大馬，將手一揚:“出發”。

　　眾趟子手得令，駕著鏢車跟上。

　　丁悅跟著鏢車，走在中間位置，他屬於“實習”，不能駕車， 也不用喊號子，隻跟著學習即可。

　　城內不需喊號子，等到了城外，逢山過寨，趟子手都要大喊虎威、合吾。

　　喊鏢有兩個意思，前面兩個字通知是虎威鏢局的鏢，山上的爺們別來，以防傷了和氣。

　　後面兩個字是說，咱虎威鏢局跟老少爺們借道，請諸位道上的朋友高高手兒，讓咱過去。

　　畢竟你鏢局再能打，也打不了天下的綠林好漢。

　　不過有一個地方比較特別，那就是滄州。有句話叫鏢不喊滄州。

　　這話有幾個說法。

　　一個說滄州是走鏢的祖師爺待過的地方，路過滄州不喊鏢，以示對祖師爺的尊重。

　　還有個說法是滄州橫人多，很多人就指著吃劫鏢這碗飯活著。

　　本來就想著劫你，你再大嚷小夥的通知鏢車來了，不是上趕著找劫嘛。

　　反正不管怎麽說，滄州人人習武，民風彪悍是差不了的。

　　當然，丁悅他們這趟是奔關外，涉及不到這些事。

　　一路曉行夜宿，遇店打尖，走了七天終於來到目的地。

　　眾人把車留給東家，東家會組織人卸貨，有趟子手跟著驗貨，交割未付的銀錢，等卸完貨再將車趕走就行。

　　這邊也有虎威鏢局的分號，等卸完了貨，眾趟子手將鏢車送到那裡。

　　走了六七天，方威給眾人放了半天假，讓眾人出去瀟灑，明天再裝貨返程。

　　丁悅剛來也沒什麽朋友，眾人或三三兩兩的去喝酒，或去找相好的打炮。

　　隻留下丁悅一人，獨自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