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桓此時的心情用一個詞就可以說明:
懵逼!
再用一句話呢?
大寫的懵逼!
原本他的計劃很簡單,用快速攻擊逼退石像鬼,拉開距離後一發炸彈解千愁,誰知對方看起來很臃腫,動作一點都不慢,反應更是驚人,居然直接抬手把加強雷火彈打到了半空,在眾人頭頂無差別地爆炸,直接轟得所有人全部栽倒在地,距離爆炸中心最近的那台倒霉石頭已經被徹底從世界上抹除,范圍內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紛紛搖頭晃腦想要找回平衡。
但問題是……石像鬼不用啊!它們底盤很穩,不但沒有被弄倒,反而提步上前,準備痛下殺手。
葉桓當機立斷,衝著正爬起來的眾人再次大吼:
“趴下!”
說著,他手一揚,足足四枚雷火彈飛向剩下的四台石像鬼,一時間爆破聲連綿不絕,又是兩台石像鬼重重栽倒,身上多處粉碎,沒了絲毫動靜。
這下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葉桓身上,鐵無情幾乎瞬間認出這應該是正在試驗中的“霹靂彈”,說白了就是威力更強大的爆竹,可技術含量進化了不止一星半點。
問題是,這東西可是大內的秘密武器,從未出過京城,就算是他也只是道聽途說,還是佔據了鐵家人這一身份的優勢才能辦到。區區一介巡捕,怎麽可能擁有如此厲害的殺器?
不對!等一下!
鐵無情眼前突然出現那個東廠廠督的陰險笑臉,他這種相信自身武力的武人對這等廠督完全沒有好感,和他打交道你會發現總是被留了一手,然後再笑眯眯地甩到你的臉上,簡直煩人!
可就是這麽個家夥,竟然願意給大部隊殿後,還把重要的信物交給了這個小子……
莫非……他才是東廠這一次的組織人?不,雖然少年英雄,但這小子還是嫩了點,而且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宦官,應該是助手或者監軍一類的角色。前者還好點,一個太監的手下沒什麽大不了的;可若是他是監軍……
那就意味著,他是聖人的直屬手下!
這個可能出現的瞬間,鐵無情趕緊回憶了一番自己的舉動有沒有太出格,最後的結論讓他呼出一口氣:還好還好,沒有太作死。
另一邊,葉桓當然不可能知道自己竟然多了個“聖人手下”的頭銜,他現在正舉著棍子作勢要打,可手在半空中就再也放不下來了。
“這……”
原本凶殘至極的石像鬼,竟然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長刀早就不知道撇到了哪裡,臉上怒目金剛的表情也換成了淚流滿面的哀求,簡直就是大寫的“不要欺負我”。
其他人紛紛起身,到底是武人,即使被雷火彈震懾,恢復起來也快上不少。只是他們看到剩下的三隻石頭怪物竟然抱頭求饒,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唯獨葉桓想到了點什麽:“威懾諸魔……蠻夷畏威而不懷德,都是一個道理。”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點頭,就連心有懷疑的鐵無情也暗自讚歎。近年來鴻朝和周邊蠻夷及倭寇衝突不斷,漫長的國境線被遊擊戰襲擾得疲憊不堪,北方幽州邊界已經往內部收縮了不少,幾乎要退守長城。冀州與涼州也遭到不少衝擊,幸好有內附的遊牧騎兵協助,才勉強維持住均衡。
錦衣衛也好,六扇門也好,作為小規模作戰能力出眾的斥候多有出關作戰,死傷不輕,在場眾人無不失去過一二好友,手足兄弟,對敵人的仇恨刻在骨子裡,
絕對不會消融。 因此當他們聽到“蠻夷畏威而不懷德”這句話時,下意識地對葉桓起了好感,哪怕最有疑心的鐵無情亦然,當年鐵家車隊在關外遭到突襲,他帶著尚且年幼的鐵無心逃了整整六天六夜才回到長城,除了他們之外的所有家人幾乎死傷殆盡,這一分支立刻衰弱。要不是他們兄弟倆頗有習武的天賦,受到老家主的賞識,現在恐怕已經化為枯骨。
感情激蕩之下,鐵無情做了平時的自己絕不會做的事情:他上前拍了拍葉桓的肩膀,接著開口詢問:
“葉兄弟,如果我們想通過這房間,應該怎麽做?”
其他人,尤其是鐵無心看著自家大哥的背影,心裡驚詫至極,鐵無情平時可謂人如其名,對所有人都冷著一張臉,能夠跟他說上話的不超過三個人,主動搭話的更是一個沒有,怎麽今天卻……
葉桓倒不知道這些,他只是下意識地回答了鐵無情的問題:“既然威懾諸魔是對的,那不能驚擾天仙地鬼也應該是正確的。”
他指向天花板上的雕塑:“天仙,毫無疑問是這些雕像,換句話說我們不能接觸它們,否則便是‘驚擾天仙’,會發生很糟糕的事情。”
“至於地鬼……多半隱藏在這墨海裡。這意味著我們不可以接觸海面,否則同樣是違規。”
“這——”
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鐵無情還是做了眾人的代表:“可是葉兄弟,這樣子我們沒有地方借力,根本過不去啊。”
“所以才要先震懾諸魔。”葉桓指著三隻被趕到牆角討好地微笑的石像鬼,“讓它們帶我們過去。”
眾人一起扭頭,正好看到那三隻忙不迭地點頭,滿臉諂媚到極點的惡心表情讓人眉頭緊皺,挪開了視線。
“那就試試看?”鐵無情攤手,“反正我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怎麽試啊?”
“對啊,這……也說不準呢……”
“簡單!”鐵無情一個閃身來到石像鬼身邊,抓住一個往池子裡扔過去,“這不就行了。”
“撲通!”
墨海頓時一片翻滾,所有人目瞪口呆,最前面的兩人連連後退,生怕被驚動的地鬼會衝出來殺死他們。
然而,直到那隻石像鬼回到岸邊,黑色的池子裡都沒有半點動靜,好像方才聲勢浩大的落水從來沒發生過一般。
“這不就行了,”鐵無情一拍手,心下對葉桓的賞識更上一層,疑心消散大半,“葉兄弟說的是對的,怎麽樣?誰去打頭陣?”
不等別人開口,葉桓突然插進來:“讓那兩位拿著火銃的大哥先過去吧,對岸情況還不明朗,他們身上的甲胄和武器能提供最大限度的防護。”
“也對,還得有個武藝高強的人帶頭……無心,你做先鋒,和他們一同過去。”
無心立刻將一隻石像鬼扔進海裡,運起輕功落在它的背上,兩名錦衣衛則小心翼翼地跨了過去,借助石頭的縫隙牢牢站穩。
“去!”
鐵無情一聲冷喝,三隻石像鬼馬上動了起來,速度不快,但平衡掌握得很好,不一會就把背上的人送到了對岸。
“下一組,你們三個過去。”
三名六扇門捕快跳上石像鬼,又開始了一輪擺渡,這次同樣安然無恙,而且速度比之前還快了一點。
只是誰都沒有注意到,那些石像鬼埋在海面下的臉正在互相打著眼色,很快就得到了初步的共識,紛紛露出詭異的笑容。
第三次,又是三名六扇門捕快跳了上去,現在所有人都放松下來,隻想趕緊通過第一墓室完事。
但有兩個人是例外:一是鐵無情,他總是感覺這墓室過去得太容易,似乎沒有紙卷裡說的那麽可怕,然而他左顧右盼,就是找不到應有的證據。二是葉桓,他總覺得面前這場景似曾相識且令人不安,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發出這種感覺的原因,以及隱隱不安感的源頭。
正思考間,三隻石像鬼已經完成了第三次運輸,重新回到這邊,恭敬地等待葉桓和鐵無心踏上去。兩人對視一眼,確認了彼此眼中的警惕,分別站上了左右兩邊的石像鬼的後背,留下中間那一隻單獨行動。
石像鬼開始前進,這次的速度仍舊不慢,很快便到了墨海中央。岸上眾人看行程即將過半,不禁齊齊松了一口氣,慶幸第一關的毫發無損。
然而就在此時,葉桓和鐵無情在眼角余光裡同時瞥見了一圈慢慢蕩漾開來的波紋,瞬間扭頭看向兩人中間,愕然發現空著的那隻石像鬼已經不見了蹤影。
鐵無情瞬間全身緊繃,一隻石像鬼出事,必然意味著另外兩隻也不可靠,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處必定有詐。
葉桓則立刻屏住了呼吸,他終於想起來為什麽這個場景這麽眼熟了。
“這就是羊和狼過河的問題,正如羊少了狼就會吃羊,人數不足就壓製不住石像鬼,威懾諸魔便無從談起,那麽……”
那麽,豈不是要在這墨海,不,是石油池中間和它們乾一場?
但葉桓很快意識到自己想的太簡單了:那隻失蹤的石像鬼突然從海中衝出,以驚人的速度衝上天花板,狠狠撞碎了所有玻璃雕像,大量的碎片從天而降,裡邊還夾雜著一些味道刺鼻的粉末。
葉桓的臉色瞬間慘白,每個學過高中化學的家夥都必然能夠記住這種氣味。
“這粉末……是硫磺!還有腳下的石油……媽的不好!”
猛地回頭,卻見那隻逃脫的石像鬼正翻身上岸,它的臉重新化作猙獰的惡鬼面龐。方才張開大嘴,葉桓便能看見鮮明的紅色火光從喉嚨深處湧出。
“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