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人找到邵家時,邵墨安剛好起床,正準備收拾收拾,帶上二哥給做的早飯去上學。
華麗的馬車一來就是三輛,隨馬車跟來的,還有兩列騎馬的輕裝護衛。
這陣仗擺的太大,才一入村,就驚得雞鳴狗叫,招出了大半村民前來圍觀。
邵家有兩個讀書人,本就在村中很是有名。
現在幾輛如此氣派的馬車停在了邵家門口,一群穿著綾羅綢緞的丫鬟婆子,端著他們一輩子都沒見過的金器銀盤進進出出,這一看就是來了貴人啦。
村民們有知道些許內情的,把看到邵家小子救了個穿著不俗的嬌俏小娘子的事兒一講,立刻引得一群吃瓜群眾們驚呼連連,豔羨邵家的運氣,也暗悔自家怎就沒遇上這等好事呢?
院內,邵墨安看著這等陣仗,一時手足無措地急忙跑去了廚房,壓低了聲音小小聲問哥哥:“二哥,這來的都是二……呃,傅九姑娘的仆人嗎?”
邵墨卿點頭:“是傅家來接人了,這事你別管,要遲到了。”
邵墨安遲疑著點點頭,眼中流露出了不舍,小嘴兒也喃喃著:“這就要走了啊?也不知道二嫂什麽時候再來……”
他聲音很小,但邵墨卿還是聽見了。
他彈了弟弟的小額頭:“趕緊走吧,不怕夫子打你手板了?”
邵墨安吐了吐舌頭,衝著哥哥又扮了個鬼臉,這才抱著裝乾糧的小包裹轉身就跑。
邵墨卿無奈地搖頭,但也羨慕弟弟,群狼環伺之下,起碼還有他給他們撐起一片天……
看著外面的熱鬧,邵墨卿故意在廚房裡多磨蹭了一會兒。
雖然心知是演戲,可他還是很抗拒,不願直面她的惡言惡語。
經此一遭,他只要功成名就,這一段對他影響不大,然她的名聲……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那是他的小姑娘啊……
邵墨卿暗暗歎息,也默默記下了傅佳凝為他所做的犧牲。
等他從廚房裡走出來時,整個人的氣質都有了不小的改變。
溫潤消失了,哪怕依舊清雅如竹,卻像是隔著遠山濃霧,明顯的見外疏離。
傅嬤嬤仔細端詳了邵墨卿好幾眼,暗暗點頭。
‘一表人才,不愧是邵家公子,只是可惜了……唉。’
傅嬤嬤禮數周全地向邵墨卿行禮,身後四大丫鬟齊聚,手裡各端著洗漱、妝奩和吃食等物候著,見傅嬤嬤行禮,她們也都隨著屈膝,喚了一聲:“見過邵二公子。”
邵墨卿余光掃見人群中幾張熟悉的臉,心道:“昨天盯梢的人,這回來的倒是全。”
他故意擺出略局促,卻不屈不撓神情緊繃的樣子,為傅嬤嬤指了傅佳凝所在的房間。
傅嬤嬤道謝,領著一群俏丫鬟魚貫而入,房內霎時響起了冬梅的驚呼:“姑娘,您這是怎麽了?”
春蘭緊跟著撲上前去,唱念極佳,聲淚俱下:“哎呀我的姑娘呀,你怎麽就傷成這樣了?奴婢們都勸過了,不讓您來,您偏不聽,這才來見上一面,怎就傷的這般重?”
傅嬤嬤心疼地不行,臉也沉了下來,轉頭低語了兩句,接過秋菊手中的漆盤,讓她出去打聽去了。
傅佳凝冷眼看著冬梅和春蘭你一句我一句哭喪似的“心疼”著她。
那一句句的話語,聽起來像是擔憂著她,實際按照原主的性子,這每一個字兒都跟一根針似的,細細密密扎在了她的心尖兒上,字字句句都在拱著她的火。
也怨不得那丫頭等到傅家人來接,當場就炸了毛。
就這麽被拱火,那丫頭怕是氣狠了,才會失了才女的風范,那般口不擇言的攻訐邵家。
傅佳凝接管了身體,自然知曉發泄一通回去之後,原主實際上後悔了的,也被父母罰跪祠堂,禁足三月,抄《女誡》、《女德》思過,一抄就是二十遍。
她是又後悔,又愧疚,又委屈,言辭誠懇的寫了封道歉信,讓冬梅送去邵家。
冬梅去而複返,卻捧著撕爛的信回了來,氣怒交加地哭訴邵二公子有多無禮,他連看都不看就撕碎了信紙,還讓她滾。
原主自是又被氣哭了一場,但那丫頭是真的心性單純、心地不壞的。她事後想想,還是自己過分在先,於是想著解禁之後親自去道歉。
然冬梅和春蘭輪番上陣,明裡暗裡往小姑娘腦子裡灌輸邵家攀附權貴、不安好心,邵家兒郎刑寡克妻,娶她只是為了她的豐厚嫁妝,她已經得罪了邵家,嫁過去還不一定被怎麽磋磨芸芸。
小姑娘將信將疑,解禁後偏又被引導著見到邵墨卿兩面,兩次都不歡而散,惡感更勝。
後來邵家主動來退婚,原主的父母還在說和……冬梅和春蘭變本加厲的煽風點火, 激得小姑娘一氣之下上了吊。
這下子可是嚇壞了原主的家人們,比起邵家來,自家寶貝疙瘩自然更重要。
鬧成這樣,哪裡還是結親?分明是在結仇了。
傅家偃旗息鼓,這樁婚事折騰到這兒,也才真正的黃了。
原主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險惡,傅佳凝卻是在商海人精堆裡摸爬滾打過,憑著真本事和厚臉皮,站到過金字塔頂端的人精中的精英。
原主的乳娘和四大丫鬟往她跟前一站,她打眼掃過就能分出忠奸。
乳娘對原主自是極好的。
可悲的是,四個大丫鬟,只有一個秋菊是實心實意忠於原主的。
冬梅和春蘭自不必說,這倆貨還不知道是誰安插在原主身邊的粽子呢?
壞的流油,演技尚可。
夏竹就有點兒意思了,一直不聲不響的,後來卻不知怎麽就成了邵墨卿的人?
傅家覆滅後,原主就是被夏竹頂替掉了包,以遣散丫鬟的身份送到了邵墨卿手裡。
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也不知邵墨卿給了她什麽好處?
傅佳凝回過神來,配合著擺出一副積蓄怒火的冷臉,忍受著兩隻粽子在她面前飆演技。
她一邊很不自在地被服侍著洗漱換衣、梳頭妝面,一邊余光瞥向窗外,留意著那道愈發青松傲雪不可輕賤的身影,猜測著:“這是聽見了……生氣了吧?”
等冬梅和春蘭再哭不下去,也演得差不多了,傅佳凝才在心底幽幽歎了口氣,該她粉墨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