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法口脂的做法很精細,也極考驗女子的耐心。
在正式製作口脂之前,需要先調製香酒。
這個哪怕不用原主的記憶,傅佳凝也在《齊民要術》中看到過。
香酒的製作以丁香和藿香為主要原料,挑選上好的香料,以潔白新上市的棉花包了,投入熱好的酒中浸泡,以熱酒吸收棉中的香料之味。
夏天需一天一夜,春秋需兩天兩夜,冬天需三天三夜。
待香酒製成,取出其內棉花包,挑以牛油或牛髓放入其中,大火旺燒,滾沸一次加一次牛油或牛髓。
數滾之後,轉成小火微煎,再挑朱砂緩緩加入,並輔以青油攪拌均勻,滅火冷卻,口脂即成。
晾涼後的口脂細膩鮮豔,香氣蘊藉,是古時女子甚為喜愛的飾唇之物。
古時蜜蜂可殺人,養蜂人稀少,殺雞取卵熏蜂取巢的事兒倒是主流。故而蜂蜜是上流社會的奢侈品,蜂蠟比牛油更為稀罕精貴,非大家貴女可用不起此物。
古時大多都以各種油脂製作胭脂水粉,更為油潤、更有光澤、存放更久,顏色豔麗奪人眼球。
口脂、胭脂的“脂”也由此而來。
然若按味道而言,蜂蠟配花香更勝一籌,相得益彰。
秋菊和夏竹給傅佳凝準備的,就是偏《齊民要術》所記載的香酒熬油方子,不過其中又多了一道加花汁提色提香的工序。
傅佳凝並不太喜歡牛油的味道,所以皺了眉。
她這麽一皺眉,秋菊就又緊張的冒汗了。
傅佳凝看了她一眼,似是不在意地隨口問道:“聽說昨兒你跟春蘭打起來了,可贏了?”
秋菊心中惴惴,額角見汗,不知姑娘何意,只能老老實實地回:“贏,贏了。”
答完,秋菊又像是擔心姑娘誤會什麽的多補了一句:“奴婢沒讓春蘭闖進小廚房。”
秋菊頭回如此膽大的搶白,說完一張小臉兒都白了。
傅佳凝點點頭:“做的不錯,以後都要如此,小廚房我既然給了你管,那就是你必須守好的地盤。”
秋菊像是得了鼓勵,雙眼亮晶晶地看向了傅佳凝。
傅佳凝心中滿意之後,這才問起她的傷,這回有了明顯的關心之意。
秋菊一下子就感動得紅了眼圈,聲音裡盡是受寵若驚:“不打緊不打緊的,春蘭比我嬌小。真的打了一架,奴婢才發現,她力氣也比奴婢小多了,奴婢沒怎麽受傷。”
說到這兒,秋菊小心翼翼瞟了自家姑娘的臉色,見她眼帶笑意……
秋菊像是得了鼓勵,又繼續說道:“反倒是春蘭……臉上身上青紫較多,正躲在屋子裡見不得人呢。”
她的話語輕快,傅佳凝眼中的笑意更甚。
“大善!以後誰要欺負你,你就還回去。我的人,自是要厲害些,不允他人隨意欺辱。”
秋菊驚呆了,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待夏竹被指使著去傅六哥那裡拿一塊蜂蠟回來時,秋菊才恍然若夢般清醒。
姑娘……姑娘說……姑娘說?
秋菊眼睛盛滿了熠熠星輝,一顆心像是被填滿了,恨不能現在就跑回院子去,將此事告知給傅嬤嬤。
姑娘還是第一次將傅嬤嬤以外之人,明確的劃歸到自己人之列。
她這是被姑娘全然信任,要當成心腹培養了吧?
秋菊因為太過欣喜,一時間跟打了雞血似的,仿佛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氣。
只是傅佳凝想要體會製香的禪意,
並不想她嘰嘰怎怎跟個小麻雀似的圍著她轉。 見她如此停不下來,傅佳凝乾脆一竿子把她支回了小廚房去,說了一樣她沒做過的小點做法,讓她回去研究,做給她吃。
秋菊不疑有他,以為姑娘從哪裡看到了方子,想要嘗嘗鮮。於是欣然應下,腳下生風著趕回了院子忙碌了起來。
春蘭在自己的屋子裡歇午,聽到小丫鬟們跟秋菊打招呼的聲音,開窗恰巧將秋菊臉上的笑意盡收眼底。
春蘭恨恨咬牙:“好個小賤蹄子,定是趁著我受傷,去姑娘面前獻殷勤去了!”
剛剛秋菊喊著夏竹出出進進的動靜,她睡得迷糊也聽清了幾分。
好似姑娘要製胭脂水粉?
春蘭不太確定,待秋菊的身影消失,她抬手招來一個灑掃丫頭,問道:“秋菊和夏竹剛才可是動了姑娘製胭脂的東西?”
小丫頭點點頭,眼中還有羨慕:“往年咱們陪姑娘一起製胭脂,都是要製許多,參與的都能得賞。今兒怕是只有秋菊姐和夏竹姐,能得姑娘親手製的胭脂了罷?”
春蘭惱火地訓斥了那丫頭,把人訓哭著跑開了,一腔怒火依舊沒能宣泄盡興。
製胭脂……往年都是她幫姑娘張羅。
采花製香酒,也都是她的活兒。
若非昨個跟春蘭打了起來,傷了臉面,今兒正巧就是她表現的機會!
春蘭沒想到,自己覬覦小廚房不成,還會丟了這般大好的機會,真真兒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丟了西瓜,芝麻也沒撿成!
春蘭的眼神愈發可怕滲人,偏在此時冬梅被她訓哭小丫頭的動靜吵醒了。
兩人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又恰巧住在隔壁。
兩人一言不合隔窗互懟,一時懟出了火氣。
春蘭自己不能出頭,自是不想冬梅太出挑兒,映襯得她有多無能似的。
她想到自己臉上的傷……眼底一狠,轉頭就殺向了冬梅的屋子,朝著她的臉就招呼了上去……
院子裡打得熱鬧,祠堂卻是歲月靜好,飄著馥鬱的花香。
傅佳凝沒用牛油,改用了蜂蠟,沒用朱砂,改用了花汁和乾花粉。
她一副恬淡模樣,不疾不徐地熬花油,製香酒,準備做兩種風格截然不同的口脂。
紅泥小爐上,煮的不是香茗,不是佳釀,卻有陣陣香氣飄然而起,醉人心扉。
夏竹目空一切的眼中都多了些許波瀾,帶出了一絲好奇地看著姑娘翩躚麗影,一顧傾城,一時竟是看得癡了。
不過她本就木訥,不叫不動,此時就算看著主子,目光也空泛得很,不聚焦,就像個泥偶空殼。
傅佳凝並不會受其影響,手下很穩,心中卻更加好奇。
這樣一個丫頭……邵墨卿究竟是如何收買了她?讓她肯為他的一個命令就替了原主出來,葬了自己的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