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起魚肚白。
元允中和宋積雲他們終於趕到石景山腳下。
流民的草棚子像一個個凸起的草剁子,靜悄悄地屹立晨霧中。
議事大廳大門緊閉,昏黃的燈光從門下透露出來。
氣氛祥和而又靜謐。
王指揮使卻感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喃喃地道著:“怎麽感覺不太對勁啊!”
他說著,眼睛一瞪,拉住了就要穿過那些草棚子往議事廳去的元允中,緊張地道:“我知道為什麽不對勁了。怎麽不見那些巡邏的校尉?這不會是個陷阱吧?”
元允中已經發現了不對勁了。不過,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事已至此,和白大人圖窮匕見,就算是陷阱,他也要去趟一趟。
但他不能置身邊人的安危而不顧,他問漕運的陳大人:“你們的人離這裡有多遠?過來需要多長時間?”
負責漕運的衛所也是朝廷的正規軍,就算是因為接了私活怕被人發現而一轟而散,也不可能像那些私家護衛各自為政,各自行事。
漕運的人原本是看在宋積雲出手闊綽,又有元允中身份的加成才冒險行事的,盡管如此,他們還留了幾分心,怕是被宋積雲算計了,如今看到了元允中,顧忌全無,不僅告訴元允中他們的人在哪裡,還道:“要是這些人手不夠,我還可以臨時再調些人手過來。”
調的人手太多,難免會有私調兵卒的嫌疑。
漕運不敢調太多的人手,上十二衛一樣有顧忌,不敢提太多的人手。
要不然元允中幾個早就沒命了。
“多謝!”元允中客氣地道,“人手足矣,甚至不需要出面,在旁邊幫我們掠陣即可。”
這最好不過!
陳大人一口就答應了。
等他調動人手,天色也漸漸亮了起來。
而議事廳的燈光卻沒滅。
元允中一行人穿過流民的草棚子,推開了議事的大廳。
議事廳的大廳點滿了兒臂粗的蠟燭,照得議事廳亮堂堂的。
白大人吊死在了議事廳的橫梁上。
“怎麽會這樣?”王指揮使失聲驚呼。
議事廳的長長的書案上,用鎮紙壓著的宣紙被穿進來的風吹得嘩啦啦的響。
元允中等人走近一看,是封遺書。
說是自己一時鬼迷了心竅,才會誤入歧途,以為殺了元允中,撫招流民之事失敗,他們就可以以土匪的名義剿殺這五萬流民,立下不世之功雲雲。總之,把所有的罪過都背在了他的身上。
至於他帶過來的那些校尉,都被他派去伏擊元允中了。
元允中看到他這封遺書的時候,那些校尉應該都已經死了。
王指揮使看了歎息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陳大人卻道:“元大人,我們這樣算不算是勝利了?”
元允中點頭,道:“辛苦陳大人了!”
“不辛苦,不辛苦!”陳大人向元允中辭行,“我們都是些粗人,接下來元大人也用不上我們。隻盼著元大人記得我們這份香火情,以後逢年過節我們派人上書給您問安,您能收了我們的拜帖就好。”
元允中應下,鄭全送了他們出門。
宋積雲卻盯著白大人的屍體看了幾眼。
元允中忙上前捂了她的眼睛,道:“別看了!趕緊去休息一會兒,我下午送你回京城。”
宋積雲轉身,果然不再看白大人的屍體,奇道:“你能走得開?”
“出了這麽大的事,肯定有很多的流言蜚語。最好還是回京見皇上一面。”他說著,看了眼正大聲吩咐屬下去把項大人等請過來的王指揮使,壓低了聲音道,
“這位是太后娘家人。”好吧!不到京城不知道當官的多。
她抿著嘴笑了笑,正要說話,外面突然喧囂起來,還夾雜著馬匹的嘶鳴聲和孩童的嚎哭聲。
像是有兵卒過來了。
兩人不由得面面相覷,並肩快步走了出去。
就看見整個山腳都被吵醒,流民們紛紛鑽出草棚子,或揉著惺忪的睡眼,或哄著哭泣的孩童,或茫然無措,俱望向一群鮮衣怒馬的校尉朝議事廳奔馳過來。
“允中!”騎在最前面的一老者翻身下馬,“允中!你沒事吧!我來遲了!”
他眉目儒雅,滿臉的愧疚。
竟然是鏡湖先生!
他親自過來了。
他身後的人立刻跟著翻身下馬,幾步上前扶了鏡湖先生,道:“您老人家慢點!”然後急急地對元允中道:“叔祖父意識到東征高麗的事是兵部危言聳聽,有可能是為了殺良冒功就意識到你很危險,連夜讓皇上下旨,召了密雲衛的人,親自帶隊趕了過來。允中,叔祖父可是為你操碎了心!”
“外祖父!”元允中忙上前行禮,上下打量著鏡湖先生,歉意地道,“都是孫兒任性,讓外祖父這麽大年紀了還為我拖累!”
“好孩子,你沒事就好!”鏡湖先生說著,扶了元允中,關切地道,“我六百裡加急地往這邊趕,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到的時候你已經折回了石景山。這應該是兩位指揮長的功勞吧?”
他真情實意地說著,一抬頭,看見好整以暇地站在元允中身後的宋積雲。
他不由得一驚, 道:“你怎麽在這裡?”
“鏡湖先生!”宋積雲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笑盈盈地和他打著招呼,道,“您來得也不算晚。我的人當時正苦於無法脫身,正巧您領著密雲衛的人去了,他們才能轉而去追趕先一步趕往石景山的元大人,才會救了再次被兵部的人伏擊的元大人。說起來,沒有鏡湖先生,我們當時險矣!”
她說完,還朝著鏡湖先生福了福。
“是嗎?”鏡湖先生笑道,只是那笑容未達眼底,多少透著點冷淡和疏離。
偏生向來信任外祖父的元允中半點都沒有察覺,還滿含愛意地看了宋積雲一眼,激情地道:“這次多虧宋小姐相救了!”
他把他是怎麽遇險,宋積雲又是怎麽陪著他的事一一告訴了鏡湖先生,還介紹扶著鏡湖先生的中年男子:“這是表兄,姓王,單名一個孜,字立勤。如今在鴻臚寺當差。”
王孜看了鏡湖先生一眼,猶豫片刻,朝著宋積雲點了點頭。
看來這是個知情人。
宋積雲微微地笑,稱了他一聲“王大人”。
而王指揮使之前就聽說過元允中為了娶個商人女做結發之妻,為此和家裡鬧翻了的事。他之前覺得元允中純粹就是吃飽了撐著了。但當他知道來救他們的人是那個商人女時,他立刻對這件事有了改觀不說,還覺得元允中做得對。
他感覺到王家的人對宋積雲都不太熱情,想了想,決定還了宋積雲這個人情,遂也跟著道:“老爺子,元大人說的不錯。我們這次能脫險,還真是全靠宋小姐。”
他啪啦啪啦地稱讚起宋積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