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天行腳步放緩,眼前人影交叉,又對上玄清。玄清拂塵先前已經被他破解,知道他內功深厚,不敢硬碰,施展《花間舞》身法和紅妝盟鳳主代代秘傳的《拂穴手》,與他遊鬥,招招不離穴位。這番出手,凝神穩重,比之先前嫻熟得多,可見進境迅速。
蓋天行濃眉大眼,絡腮胡須,蒲掌翻飛,如狗熊撲蝶,撲不著也驅不走,心中惱怒,猛地一聲怒吼,雙袖抖擻,又開始施展《流雲飛袖》,頓時袖影重重,風卷殘雲,方圓十步之內,竟無人能穩住身形。
玄清狼狽躲閃,不慎腰肋被袖角刮了一下,失了平衡,頓時露出破綻,接著便見翻卷的紫雲中破空現出一隻碩大的巴掌,毫不留情的向她胸脯壓過來。苦也!玄清屏住呼吸,準備硬生生受了他這一掌。
“卟”的一聲悶響,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漫天烏影煙消雲散,卻見三個人影散開。玄清隻覺得身子被一團渾圓墩厚的人形棉花彈開,斜飄八尺,一點傷也沒有。那團人形棉花代她硬生生受了掌力,噔噔退了幾步,穩住身形,乃是少林無花。
“好你個胖和尚,再來!”蓋天行沉聲讚道,畢竟連番與幾人交手,還是第一次有人敢正面硬接他的掌力。
無花和尚不甘示弱,肥胖的身軀上前一步,甕聲甕氣道:“好!”
“好!還是你這胖和尚爽快,不似老尼姑,假慈悲。”
驀地,兩人同時大喝一聲,四掌齊出。
密宗《大手印》對上少林《羅漢拳》!
“卟”的又是一聲悶響,掌緣接實,凶猛的勁道相撞,蓋天行身形穩重如山,無花卻被撼動搖晃了一下,高低立判。倒不是說中原少林不如西域密宗,只是無花的內功修為遠遜於蓋天行。
“第二掌!”聲出掌到,蓋天行得勢不饒人,這記掌一無風聲二無勁嘯,來勁奇疾迅猛,就是不容無花有片刻喘氣之隙。
眾人齊齊臉色大變。
無花手臂發麻,不堪再戰,運起十成護體真氣,蓄勢以待,硬接來招。
這次卻是“咚”的聲響,沉悶悠長,如巨木撞擊銅鍾,震耳發聵。人影倏分,卻是平分秋色,蓋天行驚訝“咦”的一聲。只見無花眉目低垂,雙掌合十,容顏慈悲肅穆,無喜無悲。
玄清不禁暗自松了口氣:“少林《金鍾罩》功夫果然了得!”
蓋天行揚眉喝道:“好!再來一掌!”聲落,重又撲上,這次徑直走中宮,想以深厚的內力強行壓製無花,破他的護體真氣。
無花不退反進,大喝一聲,挺起胸膛,雙拳緊握,強行催谷真氣,肥胖的身軀陡然撐大一圈,灰色的僧袍隨即炸裂開來,赤裸的上身發出淡淡金光,原本滿臉的慈悲肅穆變成威武莊嚴。
少林《羅漢金身》!
與香燈會的《天魔解體大法》有異曲同工之妙,卻正宗得多,也不容易反噬。
仍然是《羅漢拳》,好像和之前沒有什麽兩樣,但是蓋天行觸碰之下,卻覺得完全不是一回事,無花仿佛羅漢附體,掌勁倍加雄渾,與自己不遑多讓。蓋天行甚至被他的反震之力,震得胸膛隱隱作痛,只怕是觸動了內傷。
三掌過後,這胖和尚仍然矗立不倒,蓋天行驚詫的看著無花,只見無花的羅漢金身已經消散,足下踩出兩個深深的腳印,卻不知無花強忍著體內翻騰的血氣,勉強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肥胖身軀而已。
雖然只是強行催谷的曇花一現,已足以震驚全場,
萬沒想到無花竟然被傳授少林秘傳絕技之一的《羅漢金身》,可見求實大師對他的期盼之高! 而更令人震驚的是,一代狂魔蓋天行,竟然三掌就將少林首座弟子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武功之高,放眼天下已經是屈指可數。
蓋天行高高的舉起手掌,這一掌拍下去定然送無花和尚上西天了,然而那一掌懸在半空,卻遲遲的拍不下去。
就在蓋天行遲疑之際,米增昂首向前邁步,出手就是《太祖長拳》:“掌下留人!”
《太祖長拳》,又名《三十二勢長拳》,據說由宋太祖趙匡胤所創編,流傳甚廣,就連江湖賣藝的都能打上幾式;架式大開大合,豪邁奔放,在米增手中使出來,格外有氣勢。
然而,蓋天行並沒有放在眼裡,隨便甩甩衣袖便將他卷到一邊。
接著,荊柔水揉身而上,玉掌交錯疊加,一股洶湧的暗流油然而生,悄無聲息的襲來。這套掌法效法自然,以柔克剛,恰如其名《柔水掌法》。
然而,蓋天行還是並沒有放在眼裡,又是甩甩衣袖將她也卷到一邊。
忽然,錚錚幾下琴聲響起,耳邊回音嗡嗡不絕,真氣為之律動。原來曲如意先前被蓋天行偷襲,死裡逃生,心中早就窩了一肚子火,現在終於得閑施展《如意幻魔手》。只見他撥指彈跳,聚音成束,琴音動蕩回旋,有如千萬鐵騎漫山遍野而來,殺人於無形。
接著,兩道耀目的劍芒乍現,仿若霹靂閃電劈空而出。東瀛浪人冷眉瞬息之間連刺十六劍,封鎖蓋天行全身上下所有可騰挪閃避的部位,迅速,狠辣。他手中拿著兩把樣式奇特的劍,一長一短,長的叫太刀,短的叫肋差,都是東瀛獨門兵器。
蓋天行雙袖分別和米增、荊柔水纏鬥,再無第三隻手,但是他在這狠辣劍芒臨身之時忽然周身罡氣暴漲,彷如一團紫雲,施展《歸藏步》,腳踏八卦,魁梧的身軀騰挪於方寸之間,極其靈活。
劍芒圍繞著紫雲疾飛幾圈,無果,終於消失於無形。
就在此刻,肅寂的紫雲中憑空迸發出幾股霸道絕倫的無形劍氣,如一輪烈日驅散雲海,四面八方散射開來,所向披靡,如曇花一現,一現即逝,仿佛從未出現在人間。
冷眉跌跌撞撞的退下來,眼中帶著驚詫,嘴角掛著一縷血絲,連自己怎麽受傷的都不知道。
眾人何曾見過此般驚世駭俗的神功,盡皆大驚失色,這一劍刺退冷眉,比剛才三掌擊敗無花更可怕。
嶽居正忍不住失聲:“大師兄竟然練成了……《彈指劍》?”
蓋天行傲然停住身形,也不知道受了冷眉多少刀,紫袍破碎成條狀,敞亮出青銅色光澤的結實胸膛,胸膛上一團烏黑腐肉,煞是駭人。蓋天行摸著癢麻刺痛的傷口,皺起眉頭,想來是真氣損耗過度,壓不住毒勢了。
夏藥王識貨,驚詫出聲:“唐門……附骨針?”
蓋天行桀驁不馴,昂起胸膛,眉目間不怒自威:“擋我者死,見神殺神,見佛殺佛!”
既然已經撕破臉皮,那就不客氣了。蓋天行殺紅了眼睛,哪管眼前是誰,將中西融貫的武功盡情施展開來,各種狠毒的招式盡數使出,夾萬鈞雷霆之勢,攜驚天泣地之威,手下再無一合硬撼之將。
曲如意的《如意幻魔手》琴聲殺人於無形……
合歡聖母的彩鸞帶神出鬼沒……
玄清、米增、荊柔水、銀槍叟近身圍毆……
無花和冷眉受傷不得不退下來,和江來順武早乙夫婦、玄儀及各小孩兒站得遠遠的……
夏藥王武功不濟,施展《靈猴百變身法》在外圍遊走助陣……
但是武功拔尖的虞佔魁卻也是在外圍遊走,臉上仍然是那萬年不變的淡淡笑容……
眾人都被激起鬥志,同仇敵愾,越打越帶勁,渾然忘記片刻之前還水火不容。說時遲那時快,眾人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瞬間已經過了幾十個照面。慢慢的,蓋天行隻覺腳步虛浮,真氣凝滯,終於露出一個破綻,被眾人逼退一步。
夏藥王見狀陰惻惻的笑道:“倒也,倒也!中了老夫的‘清風酥’,連大羅神仙也禁受不起,你竟然能挺到現在,也是了得!”敢情先前蓋天行嗅到的那陣如沐春風的暗香,乃是他的獨門毒藥“清風酥”。
蓋天行獰笑:“那又如何!你們這些人, 一個個自稱天之嬌子,可曾有人敢與本尊單打獨鬥?”
他邪魅狂狷的眼神橫掃全場,當真無人敢接話。
此時,人牆散去,眼前終於出現那個魂牽夢縈的倩影。白慕華和嶽居正左右守護著她,一對兒女擁護著她,可是他眼中只有一個她。她依舊一身最愛的紅妝,紅得耀眼,紅得驚豔;歲月似乎格外眷顧於她,才卸下青澀,又掛上風韻;微蹙的眉梢,輕咬的嘴唇,顯示她內心的糾結。
蓋天行頓覺口乾舌燥,便是剛才獨鬥群雄也沒有這麽緊張,萬千相思化作一句輕輕的問候:“師妹……可好?”
雲霓裳癡癡的看著蓋天行,憶起他以前的種種呵護備至,心中五味雜陳:“大師兄……好。”
一時兩人相對無言。
忽然,她懷中那個勇敢的小男孩張開雙手,護在娘親面前,仰起小小的頭顱,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著蓋天行,用他稚嫩的聲音怒道:“壞人,不準傷害我娘。”
小男孩五官清秀,甚是惹人疼愛,長大了定是個美男子。
蓋天行忽然心中咯噔一下,這小子活脫脫就是白慕華的模子,定是白家的孽種無疑,頓時惡向膽邊生,暗中屈指扣住一絲劍氣,只需輕輕一彈,包管這小子命喪當場。
可是仔細一看,這小子眉目間又依稀有幾分小師妹的英氣,若是殺了他,小師妹豈不要傷心欲絕?
殺,還是不殺?
天真無邪的白如雲,齜牙咧嘴,揚起小拳頭,努力裝出一副凶惡的模樣,渾然不知自己的生死就在別人一念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