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晟明白了,不是小姨和少女的關系一般,而是少女刻意疏遠了小姨。
就和刻意在自己和她之前豎起一道牆一樣。
牆內只有少女一個人,牆上開有一扇小窗,外人最多駐足窗外,窗子很小,沒有鑽進去的可能。
零點,他們來到河畔,相靠在石凳上。
他們的距離很近,但那堵牆堅決的矗立著。
沒有話語,也沒有使用故事設定的交談,只是這麽靠了一會兒,少女起身回去。
秋晟將她送到門口,樓道裡亮著橘黃的燈,門內漆黑一片。
少女踏入門內,踩在黑暗中,門慢慢合上,秋晟往下走。
“謝謝。”
聽到少女的聲音,他立即轉過頭,門關上了,在寂靜的樓道裡,剛剛的聲音如同幻聽。
躺到床上,秋晟想,那到底是自己的幻覺,還是少女真的說了那兩個字?
少女又是因為什麽,才突然道謝?
對秋晟來說,這不是一個緊迫的問題,他很快放下它,思考起另一個問題。
真的沒有辦法繞開那堵牆嗎?
夜色往一天中最深的時間去了,他困意上湧,閉上了眼睛。
他夢到自己打破了兩人間的默契,強迫懸空的蹺蹺板落下。少女從蹺蹺板上下來,走出公園,走入人潮裡。
他追入人群,找不到少女的身影。
從夢中驚醒,他在黑暗裡平複心跳。
他想,只要這樣就好了,追尋只會帶來失望,帶來痛苦。
他想到小時候。
那是一個夏天,父親帶回來一袋碎碎冰,是紫色的葡萄味,母親把碎碎冰拆開,放在冰箱裡,說:“怎麽買葡萄味,你兒子最喜歡的是草莓味。”
“啊?我不知道。”父親有些慌張的摸頭髮。
“算了,葡萄也行,對吧?”母親看向秋晟。
秋晟點點頭,說:“草莓味早吃膩了,我喜歡葡萄。”
母親很驚訝,問他是不是真的,他看看父親,繼續點頭。
從此以後,就是買混合口味,母親和父親也會把草莓味的拿走,他再也沒吃過那個味道。
他又想到某個秋天。
鄰居突然來找母親,問她去不去超市。秋晟看得出,母親很想去,但是他們約好了去公園。
母親問他:“你想去公園玩,還是在家看書?”
“看書。”他說。
母親有些愧疚,從超市給他帶回來一本《大宇神秘驚奇》。
陪小孩子去公園玩實在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這樣的對話不斷上演,到了後來,就是母親真的願意去,他也沒了想法。
這孩子就喜歡在家裡看書。母親對親戚朋友這麽說。
接下來是某個冬天……
對面樓的嬰兒哭起來了,秋晟先它一步,進入了睡夢。
少女被這哭聲吵醒,她坐起身,望向窗戶的方向。
和往常一樣,哭聲很快消失,不管那嬰兒是餓了還是需要擁抱,他都如願以償了。
摸到手機,她點擊一下屏幕。
“上午四點十一分。”旁白的聲音響起。
她要聽的不是這個,她滑動手指。
“七月十日,星期六。”
已經十號了啊。
她想,到了告訴他的時候了。
……
秋晟罕見的錯過了鬧鍾,等他醒來,已經是上午九點。
他匆匆忙洗漱完,進入少女家。
少女坐在餐桌上,聽到門的聲音,她向著秋晟露出笑。
這笑容不像是開心,秋晟很熟悉這種笑,這和他的笑幾乎相差無幾。
他的心揪了起來。
甩去這種感覺,他想,只要保持著蹺蹺板懸空,不讓它落下,就不會出現問題。
少女下了湯圓做早餐。
今天的鍋碗洗得格外的慢,將廚台收拾好,她走到客臥門前,按下了門把手。
這是秋晟第二次進入客臥,少女貼著牆壁慢慢往裡走,她的手撫過衣櫃,撫過床,撫過書桌,最後停留在櫃子上。
打開櫃子,裡面是秋晟見過的,青色的跳繩。
他的心中升起和第一次見到跳繩同樣的疑惑:這個跳繩有什麽特殊的意義?為什麽它單獨放在櫃子裡?
少女為他解了惑。
她拿出跳繩,先把手柄尾部的蓋子打開,把跳繩的兩端從手柄裡穿出來,然後解開兩端的結,將手柄取下。
沒了塑料手柄,青色半透明的跳繩更加美麗了。
跳繩在少女的手中穿梭,交纏,編出了一個圈,圈的交接處是一個結。
她把圈套在了脖子上。
少女臉上帶著笑,好像戴上的是一條精美的項鏈。
秋晟立在她身後,他想,是這樣啊。
是這樣啊。
沒有驚訝,沒有濃烈的悲痛,只有一股憂傷,繞在秋晟的心頭。
少女取下跳繩,放回櫃子裡,合上。
她往主臥走,秋晟跟在她後面。
拿起床頭櫃的筆,少女在10日的格子上,重重畫下了一筆。
在10日格子旁邊五格的位置上,有一個明顯的洞。
秋晟想,謎題解開了,帶洞的日期確實是一個特殊的日子,這是少女要離開人世的日子。
他走到客廳,坐在電視機旁。
他以為只要維持蹺蹺板懸空就好,只要蹺蹺板不落下,變化就不會出現。但事實上,蹺蹺板中心的基座在倒塌。
阻攔是越界的事情,他是小桌布、小燕子、碟仙、尋物手杖、透明人, 它們沒有阻攔的權力。
少女早就想好了一切,所以一直把他攔在牆外。
少女從臥室出來了,她走到沙發邊,用手確定方位,來到秋晟面前。
她的手觸到了秋晟的臉,扶著牆,她坐在秋晟身邊。
秋晟想,少女是在給他預告,讓他早點兒離開。蹺蹺板的基座坍塌後,他會落在地上,受到傷害,但只要在坍塌前離開,就不會摔倒。
今天是預告2,預告1在一周前,當時少女在客房拿了一瓶墨水,墨水是偽裝。
除了少女播放的預告,還有預示,台歷上十五號的洞,代表那一天一切將消失不見。
傍晚,秋晟回到家裡,狸花貓跑到他腳邊,衝他叫。
他跨過狸花貓,坐在床上,看著昏黃的太陽落下,天空陷入一片黑暗。
沒有插手的余地,他想,少女的態度很明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