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幽幽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明明誤解他的目光滿是情色的時候,自己還能夠正常的面對,還能夠毫無波動的去浴室。
但現在,在明了他不是那種人的現在,明了他的目光純潔性的現在,她的臉反而熱起來了,她的心反而劇烈的跳動起來了,她端正姿勢,她壓下裙擺。
現在他的目光,反而讓夏幽幽感到灼熱,她花了很長時間,才強迫自己適應了這種感覺。
冷靜下來後,她想到自己剛剛的動作,她的心又提了起來,她想,連自己都知道自己剛剛的行為古怪,看了自己一個月的他一定可以發覺。
他會怎麽想?
沒有理由,找不到可以用的理由,夏幽幽想,他至少已經懷疑了自己,很可能已經發現自己發現了他。
甩去自欺欺人的話,確定情況的她平靜下來了。
既然不是偷窺,那麽不應該留他在這裡。
他已經發覺,那麽就會自己離開吧,只要繼續這麽躺著就好。
她推了推耳機,讓它和自己的耳朵更加貼合,盡管耳機裡沒有絲毫響聲。
她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去聽前方的動靜,就是以為家裡進了蟲子的晚上,她都沒有這麽認真的去聽過。
過了不久,她似乎聽到了一道細小的聲音,那是衣服摩擦過牆壁的聲音,是他站起身了。
夏幽幽屏住了呼吸。他為什麽要站起身?他要離開了嗎?
這一幕和夏幽幽預想中的一樣,接下來,她只要一動不動,讓他離開就好。
他不該留下來,除了自己的身體,名為夏幽幽的人不能給出任何東西,只有痛苦在前方等待。
她似乎聽到了腳步聲,那是光腳踩在地磚上的聲音,是炎熱的腳掌,貼在冰涼的地磚上,將地磚暖熱,又離開的聲音。
只要什麽都不做就好,他馬上就會到達門口,打開門,走出去,然後再也不會回來,甚至從這裡搬到別處去。
只要什麽都不做就好。夏幽幽的腦海中不斷念叨這句話,這句話化作一個個紅色的文字,在夏幽幽的腦海中快速飄動,在一片黑暗中快速閃爍。
那黑暗的深處,似乎有景象閃過,不,那不是景象,而是一片片漣漪。
那是觸感,是氣味,是情緒。是小木鏟的觸感,拖鞋的觸感,腳安穩的踩在地面的觸感;是小貓的氣味,是雨的氣味,是溫暖的後背的氣味;是她安心的情緒,是她喜悅的情緒,是她所渴望所缺少的情緒。
當她反應過來,她已經摘下了耳機。
摘下耳機後,她就可以聽到開關門的聲音,她就可以讓他知道,她可以聽到開關門的聲音。
周圍十分安靜,他站在某處,正一動也不動嗎?
夏幽幽穿上拖鞋,來到廚房,她用熱水壺接了水,放在水壺座上燒。水翻滾的聲音傳來,打破了寂靜。
她想,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失明前,爸爸媽媽一直很愛她,朋友們也很喜歡她,回顧十六歲前的生活,一路順風順水,快快樂樂。她從未感覺自己是一個堅強的人,她會哭泣,會撒嬌,會讓爸爸媽媽和朋友們幫幫她,她是個任性的人。
沒錯,她是一個任性的人,所以她不管不顧的這麽做了。
她害怕一個人,她想要得到照顧,所以她要留下他。
以上都是虛假,她是在貶低自己,給自己剛剛的動作製造理由,是為了掩蓋真正的想法,這想法會讓她鋒利的決心變鈍。
她想到台歷,今天已經是一號了。
水開了,她將自己常用的玻璃杯拿出,搬過旁邊的小凳子,踩上去,打開上面的櫃子。
手上傳來陶瓷碗筷的觸感,這裡面放的是不用的餐具。夏幽幽的目標不是這些碗和盤子,她手往旁邊摸,一道哢嚓聲出現,那是塑料袋。
拿下塑料袋,裡面是兩個馬克杯,大一些的是爸爸的杯子,小一些的是媽媽的杯子。
爸爸的杯子柄上有一道裂紋,裂紋靠近杯壁,一般而言這裡不可能撞到東西,不知道是怎麽裂開的。
她用熱水燙了杯子,再用冷水衝一遍,倒入熱茶。
她原本也有一個馬克杯,在一年前的那天摔壞了。
玻璃杯沒有把手,她用毛巾裹著,再拿住馬克杯的柄,回到沙發前。
她把兩個杯子放在茶幾上,其中的馬克杯放在茶幾的最外側,靠近電視的那一邊。
……
秋晟跟著回到沙發前,看著馬克杯,他很疑惑。少女為什麽要端兩個杯子出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兩個杯子冒出熱氣,不是可以立即飲用的溫度。
少女從茶幾下面取出一包零食,那是一包妙脆角,少女拆開它,吃了兩塊。
隨後,她扯下一張抽紙,摸索著放在馬克杯旁邊,她的手被馬克杯的杯壁燙了一下,秋晟緊張的湊近去看,白皙的手指變紅了。
少女將零食袋傾倒,一些妙脆角順著洞口滾落,一半在面紙上,一半在茶幾上。
秋晟想,這是在祭祀什麽嗎?獻上水與供品?
怎麽想都不可能。
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臟,又在他胸腔的跑道上跑起來了,越跑越快,揮動手臂,跨開雙腿,運動的快感傳入秋晟的大腦,讓他的大腦也激昂起來。
他坐在茶幾前,他盯著零食與水,少女已經發現了他,這是少女給他的東西。
他小心的咬下一塊妙脆角,眼睛盯著少女的臉。聽到額外的,妙脆角的輕響聲,少女拿零食的手一頓,下一刻就恢復了原樣。
從窗簾縫隙投入的光慢慢往秋晟的後面移動,從地面移到牆壁上,從金黃變成橙紅,然後暗淡不見。
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秋晟還沒能從中午的事情中回過神來。
他想,少女那樣的行動是什麽意思?是代表同意他待在屋子裡嗎?還是只是用來穩住犯罪者的手段?
他的手無意識的揉著狸花貓,當他移開手,狸花貓咬住他的食指,將他的手拖回來。
窗外傳來車聲,是過來抓他的警車嗎?
他無法入睡,拿上凳子,坐在門口等少女,晚上歸來的室友們詫異的看他,他們似乎問了什麽,秋晟忘了自己是如何回答的。
時間越來越近,秋晟握緊了門框,專心去聽。零點,少女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來,他松開手,手指因為長時間的壓迫而發白,但很快恢復了原樣。
他跟上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