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升文化公司，又是休息室。

　隔著玻璃牆，可以看見人來人往的外頭，人群裡出現了不少面孔。畢竟都是混這個圈子的，眼睛一晃過去就能認出幾個資深人士，不乏以前有點放蕩不羈的那種，這會也是安靜拿著簡歷等著。

　並且因為要保持社交距離，所以前台登記的地方，繞來繞去排了好長的隊。

　熱鬧得不像是剛復工的樣子。

　這時候劉循子墨也就更慶幸，好歹有點關系可以提早插隊預約，否則就又是一陣好等。

　不過呢，這層關系倒也不是他和韓升一面之交的聯系，那還不至於。主要還是因為易曉星在這裡有項目，這才算是正兒八經的熟人。

　“黃世傑也來了啊...”

　看了一會，眼見電梯間又走出來一批人。

　劉循子墨眼尖，忍不住就又驚訝:“他這麽好的燈光師，團隊也厲害，之前不是好幾個大公司都挖他麽?怎麽今天也過來了啊...”

　“想不到吧，之前我也沒想到。”

　易曉星也就同樣感慨，道:“不過你要說，現在真的是不景氣。再不放下身段，去找個穩定點的，這一年不開鍋也是很難啊。

　而且實話說能進東升文化現在也很不錯了，發展快，實力強，而且有活力。並且再晚兩年上車，這邊就不一定會有他們的位置了。”

　他其實自己都有些心動，看看人家這休息室，人家這空間，這裝修！

　如果易曉星自己是散人，

　也會想著，可以來試試運氣吧。

　“話是這麽說，但是，這種級別的一般都是直接和老板聊的吧?”

　劉循子墨也不是沒見過這種狀況，那種真的有實力的人，哪怕是這會了，應該也是有條件的吧:“倒是我這種，撿個關系，還能提前進來...”

　“嘿，你還當你能提前進來，是個多好的事情呢?”

　易曉星撇撇嘴，隨即指了指外面的人，又指了指劉循子墨:“讓外面的人排隊，是壓一壓他們的銳氣。畢竟雖然現在大家日子不好過，但是多少年都是那副習慣，要公司再各種將就著，怕是哪怕簽了合約也是管不住的。

　倒是你啊，都不用壓一壓，直接就慫了。”

　可不是慫了麽。

　之前打電話過來，也是認識多少年了，然後就開始一反常態的扣扣搜搜墨跡半天。

　最後，才繞道上次拍《沐浴之王》客串的時候，和韓升打了招呼，然後問能不能這次去找他問投資的事情。

　“嗨，就這個事情啊?”

　“對，可以問一下韓總這個事麽?”

　“可以啊，你就問問嘛，沒關系的，幹嘛一副這麽慫的樣子?製片又不會吃了你。”

　當時，易曉星就這麽拍著胸脯說。

　但是現在真的來公司了，劉循子墨也是發現易曉星同樣肉眼可見的有點慫，不過他也不揭穿，只是道:“我肯定慫啊，尤其現在馬上要過去了。”

　“哎，沒事！去就去唄！”

　“那你陪我一塊唄。”

　“額，這個用不著！”易曉星動作卡了一下，才道:“製片人很好相處的。”

　“那你一塊去唄，你不是也要匯報項目麽。”

　“我這不干擾你麽?”

　“沒事沒事...”

　兩人開始嘰嘰喳喳的，相互推脫起來。

　其實大家也都懂得，畢竟都已經是這麽多年的同事了。而且劉循子墨之前就聽易曉星說過，對方審本子很嚴，而且對於一些有爭議的地方，基本算是必須修改。

　導演這邊基本上也是沒有抗爭力，所以估計是因為這個，他也不敢再去吧。

　畢竟牛皮吹得震天響，到時候見了韓升...

　估計易曉星也是會慫。

　“你好，劉循子墨先生是嗎?”

　正說著呢，就聽見門口傳來聲音。

　一位穿著頗為幹練的女生敲了敲門，然後把目光往這邊看過來:屋子裡其實還是不少人，不過她一眼就看到了這邊，顯然是有所準備。

　“...”這兩人聽見聲音，動作一頓，

　好吧，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是的，是我！”

　劉循子墨舉起左手，然後立馬站了起來，活像是小學時候回答問題的學生。

　易曉星沒他那麽誇張，只是回想起自己當年和韓升聊項目的經歷，頗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並沒有多說什麽。

　“韓總請您過去聊您的項目了。”女生點了點頭，側身示意他可以過去了。

　她看得出對方有些緊張，但真要讓女生說，基本上這位劉循子墨先生應該也還好。畢竟，韓總只有自己看了初步滿意的項目，才會自己第一次就去能見到本人，所以倒也不用真的多擔心什麽。

　“哦哦，好的。”

　劉循子墨也就理了理衣服，跟著就過去了。

　“額，韓總今天心情怎麽樣啊?”一路上，劉循子墨有點緊張，開始沒話找話地打聽。

　“啊?”女生眨了眨眼睛，但還是很快答道:

　“還行吧，應該。”

　最近老板其實來公司的時間，算不上很多。

　今天過來呢，主要就是要面試一大堆人，然後包括就是各種公司的人，項目，還有雜七雜八的事情需要他自己來處理。真要說起來，忙是肯定的，平常韓升也會覺得這種事情聽蛋疼。

　但是今天還算好，畢竟收獲頗豐。

　趁著行業冷淡期，他可以用比較合適甚至說便宜的條件，就拿下很多東西，那是相當可以。

　心情自然也不錯。

　至於這位導演關心韓升心情好不好，肯定也是擔心自己的項目。女生也是負責選本子的工作人員之一，所以她其實也看過這個本子並且做過評價:

　韓總說了，這些事情以後都是要交給她們來著手，韓總自己欽定的本子，將會越來越少。

　但是，這一次吧，就是韓升自己看了本子後定下來的。

　也是。

　如果是她看見這個題材，基本上就很難下決心要這個本子，因為懸疑+民國的題材...

　可不是市場的主流，

　尤其還是由一個新導演來把控。

　當然也不是說，這個項目沒有可取之處。

　比如說和易曉星一樣，這兩位萬合天宜的導演要的投資額都不高，演員也都可以自行聯系大半，還有本子還是有點意思的...

　她想起那個本子，名字，倒是有點容易混淆。

　叫《一部電影的誕生》。

　...

　“篤篤篤...”門被輕輕敲響。

　“請進！”韓升抬頭。

　“韓總，這位就是劉循子墨導演...”女生開門，然後自己不進去，點了點頭就又離開了。

　現在屋子裡就倆人，劉循子墨有點緊張:

　“韓總好！”

　韓升也就點點頭，笑笑:“坐，不用那麽緊張，看了你的本子還是有點意思的。”

　《一部電影的誕生》這個本子最開始送到他手上，確實是托了易曉星的關系。不過韓升自己也大概記得劉循子墨，當時《沐浴之王》還是有見過。

　做生意的，基本上要追求的就是見了一面之後，下次再遇見還是有印象的。

　不過有印象嘛，不代表就真的能有特別大的作用，尤其是這是選電影劇本的事情。韓升當下就看了看本子:

　這片子他本身是有興趣的，因為就是寫的電影人相關的，天生讓從業者有好感。

　而具體內容呢，民國年間，一群失意電影人被召集至神秘之地，參與一部電影的劇本會卻發現顧問竟是凶手。幾個電影人各自的態度和目的都有不同。案情疑點重重，幕後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真相。他們不知該將一切公之於眾還是保持沉默

　這裡面充滿著各種反轉，推理，以及也不缺乏溫情的部分。

　雖然還是有些不足的地方。

　但韓升當時看完就明白這些都是小問題，只需要他提出來，讓導演改一改就行了。

　“謝謝韓總。”

　那邊，聽到韓升的認可，劉循子墨也不自覺放松了一下。

　他之前也去拉過很多投資，最怕的就是那種，上來就否定你的本子，然後各種挑刺，各種不滿意，但偏偏又不放手的那種。

　等使勁打擊了他好一會之後，才勉強“大發慈悲”:你這個本子，我們可以投，但是巴拉巴拉...各種赤果果的PUA，偏偏劉循子墨也沒有什麽談價錢的本錢，只能受著。

　這樣上來認可的也不是沒有，但很快，他們就會跟著再來個轉折...

　“聊聊我覺得不錯的地方吧。”

　韓升這會沒有表示否定，而是接著道:“首先製片成本不高，挺好的。畢竟這個題材你又是新導演，如果成本要高了起碼我們公司不會給你過。”

　“然後計劃邀請的演員也挺好的，基本上是你們自己人，剩下的也都是片酬不高的那種。這樣雖然少了知名演員的加持，不過這戲最需要的，不是知名演員。”

　“最後嘛，配置要求不高，公司這邊能給你很快就配出來劇組開機，也是挺好的。”

　臥槽這就聊到開機了?

　劉循子墨兩眼放光，這有戲啊，於是顧不得的別的，馬上就道:“是的是的，韓總，其實我這個也是準備斟酌了很久，很多東西都反覆考慮過，也都準備好了。只要資金到位，很快就能開機。”

　“嗯，這個我知道。”

　韓升看了劉循子墨的投資預算，是三千萬。

　這個投資預算，基本上和一般的網大差不多了，完全就是非常低的一個成本。所以基本上也不用等很久，公司確實也能很快就就讓資金到位，不過嘛...

　“不過，我這裡還有點問題，需要解決。”韓升道。

　來了，劉循子墨心道，終於還是到了關鍵的時候，便也開口道:“韓總您說。”

　“關於劇本方面的，有一些地方需要更改。”

　韓升點點頭。

　不過這次，倒不是有什麽雷同的地方需要修改。事實上，電影拍了這麽多年，很多時候原來的影片和現在的影片也是有重疊。

　比如這個本子，明顯就在電影結構上參考了經典影片《十二怒漢》。

　但是大框架這種還好，只要不是細節照搬，其實很多模式用了，也沒有什麽問題。

　他要說的是別的:“首先，關於歌女這個角色，我覺得不要讓她真的死掉了。”

　劉循子墨一愣。

　確實，劇本方面寫的是有點殘酷的，畢竟民國...有些現在的小年輕還覺得，那時候挺美好的。事實上，完全不是那回事。

　他便開口:“這個...也不是不行，就是感覺少了點，當時時代背景的反饋，和主題有點不貼。”

　韓升對此早有預料，便道:“是，確實是這樣。但是我們作為商業電影，其實也可以是時代很殘酷，但是人心溫暖，這不也是最重要的主題麽?”

　劉循子墨舔了下嘴唇，有點意外。

　韓老板，這才看了集團，這還真的這麽快搞懂他最想要表達的了?不愧是能把公司做這麽大...

　“還有，最後在越南的電影放映，你是想在正片中放映出來吧?但我覺得不要著急讓觀眾看到，放在結尾有可能會更有力量，增加觀眾的離場感...”

　...

　韓升和劉循子墨其實談的時間，並不算長。甚至對於劉循子墨來講，基本上感覺好像進了屋子，韓升就沒一句廢話，全講的正題。

　偏偏這些東西，還真的都是戲肉。

　劉循子墨不知道別人是怎麽和韓升談的，反正今天他是覺得特暢快，就差當面感歎了:哎呀，要是人人辦事都這麽利落就好了！

　該誇獎的地方誇獎，讓他之後拍戲的時候，可以堅持，可以有信心。

　也算是個令牌。

　到時候有誰覺得這方面不行，他就完全可以搬出來今天說的話，講是投資人讓我這麽做的。

　而該討論的地方，也都是基本上直接提出來，並且不管他自己一開始同意不同意吧，韓升這邊給出來的理由，那都是相當的有說服力。

　以至於，劉循子墨自己都猶豫了。

　這會，他聽完了韓升剛才給出來的修改建議，整個人就坐在沙發上撐著額頭，也不說話——畢竟之前也說了，這本子他反覆思考過很多次。

　最寵才有現在的版本。

　修改任何一個地方，他都覺得不是那麽合適。而且自己，是不是也該有些堅持?

　所以他思來想去，才弱弱道:“那...韓總，我能不能先回去考慮一下?”

　“當然可以，不過我也必須跟你說實話，我是很希望這亮出改動都能落到實處。”

　韓升點了點頭，談這些東西，肯定不是一杆子買賣。

　就算他當初和易曉星談，也是拉扯了好幾個回合，倒是劉循子墨比起來脾氣要好很多。而且就他目前的反應來看，也是比較能接受的。

　兩人於是都起身，走到門口。

　“行，我這今天比較忙，所以我也不多客氣了啊，讓小倩送你下去吧。”

　韓升點點頭，他今天還有很多人要面試，時間緊得很:“你如果做好決定了，就盡早反饋給我們吧，趁著我這段時間還有空。”

　不然九月份也不遠了，他進組《長津湖》後，估摸著又沒多少時間打理公司的事情。

　“好的，我會盡快。”劉循子墨點點頭。

　“哦對了，剛才忘記說了，我總覺得，這個名字起的和內容沒有完全對上，而且少了點神秘感。”

　“那韓總的想法是?”

　“我是建議，要不，叫它《揚名立萬》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