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雨在下,柳青蘿撐著傘踩著水,眸子上蓋了一層淡淡的水光,她不由的望向了天空,陰雨密布,分明是暗色的,卻總給人一種不染塵埃的感覺,甚至……陰暗的聖潔。
陰暗且聖潔,就像是那雲姐姐一樣——青蘿沒來由的這麽想。
還有就是,她之前為什麽會害怕呢。
被公子喜歡難道不應當是一件好事嗎?
若是她不喜歡公子注意自己,又為什麽要將那壇女兒紅送給他品嘗。
“只是想被稱讚……”柳青蘿輕輕歎息,心想她倒是也不怕死。
柳青蘿走著,忽然腳步頓了一下,她低下頭,手指輕輕覆蓋在小腹上。
那種……感覺又來了。
這什麽自動修行的天賦,自己還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
“顧妹妹,你這是……”
當柳青蘿回到了原來的樹下,卻看見顧千乘此時有些狼狽,衣服亂糟糟的,小鈴鐺掛的位置也和她離去之前的位置不一樣了。
“我……我沒事,只是姐姐們喚我過去了一會兒。”顧千乘心想她方才被一群老女人擄過去一頓拷問,不過她口風緊的很,沒有暴露柳青蘿仙品天賦的事情。
只是,她如何認識雲淺、以及柳青蘿酒娘的來歷、雲淺愛喝酒的事情卻瞞不住了。
不過這種事情也不重要,而且知曉了柳青蘿是祝平娘的人,柳青蘿再一次贏得了這些女子的好感。
“咳。”顧千乘說著,隨後輕輕拍打了柳青蘿身上的泥漬:“倒是姐姐你,怎麽弄成了這個樣子。”
“我方才踩空了,不小心摔了一跤。”柳青蘿如實說道。
“姐姐可是已經開源境了,從修為上都不弱與雲姐姐的夫君了呢,怎麽還能摔……”顧千乘說著,點點頭:“姐姐如今不知曉怎麽運用,空有一身靈氣。”
她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
“開始修行應當就好了,現在也急不來。”顧千乘說著,忽然嘿嘿一笑,她完全不介意柳青蘿身上的泥漬,親昵的抱了上去,軟聲道:“柳姐姐,雲姐姐叫你過去做什麽呢。”
她倒是沒有一丁點的嫉妒,只有微弱的羨慕。
“沒有說什麽,只是問了我一些酒的事兒。”柳青蘿說道。
“這樣?”顧千乘聞言有些失望,就沒有問了。
“……你知道這些就可以了嗎?”柳青蘿有些驚訝,她還以為以顧千乘對雲淺的執念,會追問個不停。
“以柳姐姐你的性子,和她聊不來其他東西的。”顧千乘說道:“我也猜到你們說不了太久。”
她完全有理由相信,雲淺找柳青蘿沒有任何親近的事要說,雲淺的性格她當然也知曉一些。
柳青蘿:“……”
她被一個小姑娘看不起了。
不過也沒有反駁的余地,她面對雲淺的確無時無刻都是被動的。
正說著,柳青蘿身子忽然一陣僵硬,她的目光放在遠處雨中一柄朝著亭子而去的雨傘下。
“……”
心裡所有的恐懼、對未來的不安、對暮雨峰的忌憚在這一刻全數消散,留下的只有唇角微微翹起,眼睛裡的潤色仿佛可以干擾到周圍的人。
顧千乘被柳青蘿突如其來的笑容弄得愣了一下,不過馬上就回過神來。
在這個世界上,能夠讓柳青蘿露出這樣表情的……也只有一個人。
顧千乘看向撐著傘朝著雲淺走過去的徐長安,眨了眨眼,嘟囔著道:“倒是真的有一幅好皮囊,難怪姐姐們都偏向他……”
“嗯,徐公子自然是……”柳青蘿下意識跟了一句,不過當她看到徐長安看向亭子那溫柔的眼神後,立刻回過神來,疑惑的說道:“公子是去做什麽了?怎麽將雲姐姐一個人留在這裡?”
“聽師姐們說去是食殿了,食材……”顧千乘看了一眼徐長安的腰間,哼了一聲:“放儲物袋裡了吧,看款式,又是哪個師姐的物件借給他用的呢。”
“買食材……是要準備晚食吧。”柳青蘿輕輕點頭,接著奇怪的看了一眼顧千乘。
只見顧千乘忍不住吸了一口口水。
“不得不說,他做的東西……還是很好吃的。”顧千乘咬牙,心想她被師姐們叫過去施弄了一番後還真的有些餓了。
柳青蘿聽著他的話,意識到了什麽,她問道:“公子做的東西,你嘗過嗎?”
“吃過一次。”顧千乘點點頭,一想到徐長安回去之後給雲淺做飯,既可以吃到好吃的食物,還可以有雲淺陪著,她的嫉妒就要滿溢出來了。
一時間,顧千乘竟然有些不知道自己是在羨慕有好吃的,還是有雲姑娘相陪。
“這樣啊。”柳青蘿看向遠處徐長安的身影,輕輕歎息,內心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她……都沒有嘗過公子的手藝。
都不如一個小孩子。
“我們走吧。”顧千乘不想看下去了,她有些餓了。
柳青蘿應聲,撐著傘率先離去。
——
“……?”
徐長安忽然察覺到什麽,他立刻看過去。
他沒有看見柳青蘿,但是看見了柳青蘿身邊的顧千乘,那丫頭剛巧撐著一把小紅傘轉過身要走,被他看見了樣貌。
“顧千乘?”徐長安眨眨眼。
他對這個說和雲姑娘一見鍾情的小丫頭,祝管事的親人印象深刻。
她怎麽在這兒?
是來看雲淺的?
畢竟自己弄出了這麽大的動靜,顧千乘會來也很正常。
他對顧千乘還算有點好感,來源……大抵是自己殺了她的小老虎,還有就是顧千乘與他說過若是遇到麻煩,就去鼎心峰找她幫忙?
對於向自己釋放好意的人,他總歸是不會厭惡的。
不過……
徐長安看著顧千乘的背影緩緩消失在小路盡頭,心想師姐讓他照顧這個孩子,他本以為顧千乘會去天明峰纏著雲淺呢,畢竟她可是連買個房子和雲淺做鄰居的事情都做得出來的。
卻不想,顧千乘安分的很,這還是他上山後第一次瞧見。
“罷了。”
徐長安心想如今也不是在意外人的時候,他已經可以見遠處的亭子、可以看見雲姑娘憑欄的背影。
徐長安停下腳步,仰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雨傘。
“這傘……”
若是讓雲淺看見,一會兒可就沒有理由與她一傘相合了,若是演變成兩個人一人一把傘並排走。
他倒是無所謂,但是雲淺一定會失了興致。
徐長安便將雨傘收入了儲物袋子,腳步向前踏去,他長靴落下的時候,卻沒有濺起一絲一毫的水滴,腳下靈氣提縱,整個人化作一抹淺色的影子朝著亭子衝過去。
徐長安的身影連閃,每一步跨出都是數丈甚至十丈的距離,身影連閃就像一道鬼影,淺色長袍在雨留下一道明亮的痕跡。
這一幕,讓暗中那些偷窺徐長安的女人都使一陣驚詫。
“他不是才開源?怎麽有這樣的身法?”
“這哪裡是什麽身法,他這是靈力爆發了……”
“誰教他靈氣爆發的手段的?”
“自己摸索出來的吧,這靈路走的有些凌亂,不像是有人教的。”
“他才開源吧,哪裡來這樣大量的靈氣讓他糟蹋。”
“嗯……你們沒見過他修煉樣子吧,也是後來的場面都讓琉璃玉給封印住了。”
那樣鯨吞壓縮的的場面,的確沒有幾個人看見。
女人喃喃道:“堪比開源境中期的速度,倒是讓我看見了……看來,論道場重建後,得再調高一些參數。”
要是讓徐長安不受傷、可以輕松通關,這試練塔還有什麽意義?
徐長安可不知道,他一時間爆發的速度,讓他以後面對的試練塔的難度生生抬高了一大個檔次。
——
踏入亭子的長廊後,徐長安這才停下腳步,腳下微微一個踉蹌,身子歪了一下才恢復平衡。
徐長安微微喘了兩口粗氣,心想他跟著先生學習的劍步主要還是多以方寸之間小巧騰挪為主,配合手中長劍發揮最大威力……自己強行催動當輕功用,全力而為之下雖然也能將速度拉到極限。
但是消耗也是真的大。
以他丹田裡那些壓縮成液的靈氣,如今竟然蒸發了接近兩成,而且……小腿上的經脈隱隱傳來一陣抽筋後的脹痛。
果然,他現在的實力還是差的很。
不過……
徐長安看著身上那並未被打濕多少的衣裳,勾起嘴角。
值得了。
不讓姑娘見到自己狼狽而憂心,這也是一個合格的管家、不,是夫君應該做的。
修行在這種地方能起到作用,就沒算白練一身的靈力。
他低頭看了一眼亭子中自己給雲淺留下的雨傘,輕輕咳了一聲。
“小姐,我回來了。”
“嗯。”雲淺聞言,轉過身後走到徐長安的身邊,輕輕擦了一下他面上的水潤。
徐長安忽然朝雲淺近了一步,一時間兩人面面相對,雲淺歪了歪頭,鼻尖對著他的鼻尖,相距不到一寸。
雲淺一個人在亭子裡,頭髮有幾分凌亂。
“走嗎?”雲淺問。
“稍等一下。”徐長安繞到雲淺的背面,抬手將雲淺的衣裳、頭髮整理好,後退三步。
面前,赤紅色緞帶與雲淺的長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小姐,一會兒不見……有些不對。”徐長安忍不住說道,他總覺得雲淺身上似乎有什麽變了,但是又說不出她哪裡變了,心裡急的癢癢。
“有嗎?”雲淺眨眨眼。
居然……有用?
她在想淚痣的事情。
她如果要點淚痣,那至少要保證夫君不會討厭,而被喜歡的柳青蘿就是一個很好的參考對象。
所以為了匹配自己以後的淚痣,她學著柳青蘿的樣子,改變了一些自己站立的姿勢、呼吸的節奏、以及說話的語調。
雲淺總是會做這些嘗試,找一個他喜歡的狀態,所以這也不值得驚訝。
沒想到,徐長安對她的變化這樣的敏感,而且……很喜歡。
事實就是,徐長安的確喜歡柔弱一些、能夠激起人保護欲的樣子。
“你分明是喜歡這樣的……怎麽不喜歡她?”雲淺問道。
“喜歡誰?”
“酒肆的柳姑娘。”
“……?”徐長安愣了一下,完全沒有跟上雲淺的思路,一下就被整懵了。
怎麽忽然提到酒娘了,雲淺總是這樣的天馬行空。
“我方才見到她了,與她說了一些酒水的事情。”雲淺說道。
“柳姑娘?她也來仙門了嗎。”徐長安有些驚訝。
這些驚訝是雲淺會和外人說話,而不是柳青蘿來了仙門。
柳青蘿是祝平娘的人,徐長安都能上山,人家憑什麽不行。
所以他的心思很快就從柳青蘿身上移開了,完全就沒有怎麽在意。
相反的……
他的注意力早就被雲淺牢牢吸引住了。
徐長安嗅著雲淺身上淡淡蜜餞的香氣,視線在姑娘飽滿的櫻唇上掠過,猛地後退一步:“小姐,咱們該回去了。”
差點沒忍住吻上去了。
徐長安一陣後怕。
現在表面上看是她們兩個人,實際上周圍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這麽一想,他立刻牽住雲淺的手,朝著自己在暮雨峰住處的地方走過去。
二人擠在一柄小雨傘下,雨水也識相的減弱。
雲淺隨意的抱住徐長安的手臂,問道:“菜買好了?”
“東方師姐借了我一個儲物袋。”徐長安簡單解釋了下,隨後若有所指的說道:“小姐,我方才去買菜的時候,那顧姑娘……沒有來找你吧。”
“顧姑娘?”雲淺腳步頓了一下,面上起了幾份疑惑。
徐長安左右看了一眼,隨後附耳雲淺,壓低了聲音:“就是腰間掛著鈴鐺,走起路叮鈴叮鈴響、你說吵人的丫頭。”
“你說那孩子,她沒有過來。”雲淺回頭看了一眼,緩緩道:“你說不要她做女兒,我便沒有再怎麽在意她了。”
原來,相比於那柳姑娘,夫君對於顧丫頭要更在意?
徐長安聽到顧千乘沒有來,剩下的話沒有怎麽仔細去聽。
他的頭伏低了一些,鼻尖若有似無地蹭上她的耳廓。
“你做什麽?有些癢。”雲淺輕輕杵了一下徐長安。
“沒、沒什麽。”徐長安一愣,隨後皺眉。
不對啊……
他這是怎麽了。
這還在外面呢,雖然雲淺真的很好看,但是他應當不至於克制不住才是……為何……為何自己心裡總有一股子莫名的衝動?
徐長安想了想,忽然就知曉了自己的心思,他無奈的掩面,歎氣:“小姐,我……我當真不是什麽好人。”
自己果然是好色的人,不過這也是男子的本性,他是個正常的男子。
“我不明白。”
“小姐也不用明白。 ”
徐長安臉上一陣燥熱。
他方才仔細想了一下,立刻就知道自己為何反常了。
還不是被那東方師姐撩撥的?
雖然他不會對其他的姑娘感興趣、哪怕那些女子的身材樣貌都是頂尖。
但是就因為被“普通”的姑娘撩撥了,見到雲姑娘後,心裡才會油然升起一種“我家的小姐這樣的絕色,其他人怎麽與她相比”的念想……
徐長安自己也沒有想到,他周圍女子越多,反而越能增進他對雲淺的感情。
隨你有多麽的好看,都不如雲姑娘好看。
“你究竟怎麽了?”雲淺似是有些不滿,攥著他的手指。
“這種事可不能告訴小姐,我還是要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