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屈身行侍女禮的同時,手指攥著自己烏黑青絲,卷在手腕處挽了一個花兒。
她一隻手穩固裙角,往上提了幾分,那嘴角洋溢春意的笑容,讓魔門中人瞧見了,只怕一定是會生出心魔的。
將一切都推到石青君身上。
不關阿青姑娘的事兒。
阿青事這樣想的……可她行禮歸行禮,卻不想讓公子覺得她面對石青君時候是卑微的,目前天底下能夠讓她低頭的,除了公子和雲姑娘,也就只有……花月樓直系管著她、每個月負責發放月錢的姑姑了。
“……嘖。”
阿青無奈的歎氣。
這麽看來,自己還真的算不上有出息啊,居然‘害怕’姑姑。
笑了笑。
但是沒有辦法,如果身為青樓姑娘,那麽害怕、尊敬‘姑姑’,也是規矩的一種。
她是青州半邊的乾坤境,無論遇到什麽匪夷所思的事兒都有自己的規矩,於是在宴台的角度,哪怕阿青對著石青君恭敬行禮,但是精致的下巴輕輕上揚,修長的脖頸如天鵝般優雅。
以側面對著宴台,阿青薄唇輕啟。
“石青君,下次見你,就是要殺你的時候。”
“……?”
石青君奇怪的看著阿青,她可沒有從阿青的語氣中聽到一絲一毫的殺氣。
“沒什麽,就是想說說這句話。”阿青眯著眼睛笑著。
當然是開玩笑的。
說實話,她曾經無數覺得,自己和石青君的對話一定會是不愉快的,多半會以這種‘狠話’為結尾,卻不想居然可以好好結束。
“我就是說說,如果這次不說,以後也許就沒有機會了。”
阿青望著眼前的女子,心道她隱約能夠感覺到了,她和石青君的關系會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已經完全變得不可控。
“不覺得我們的對話,本應該以這種口吻結束的?”阿青問。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石青君看著阿青,深邃的眸子透著琉璃色彩。
“喂,別這樣看著我,好像只有我一個小氣兮兮的一樣。”阿青不滿的走過去,輕輕杵了石青君一下:“你以往,不也當我是爭搶道韻的敵人。”
“嗯。”石青君點頭,道理是這麽個道理。
同時,氣氛逐漸安靜下來。
“石青君。”
“嗯?”
“你覺得,我是好看的女人嗎?”阿青忽然問了一句讓石青君莫名其妙的話。
“是。”
石青君面無表情,此時她已經可以適應阿青那有些‘天馬行空’的想法,她沒有任何猶豫的點頭,承認了阿青的美貌。
盡管沒多少人可以見到魔門娘娘的真實樣貌,可就樣貌來說,單單是她已經步足乾坤,就已經自然擁有絕佳的氣質,畢竟那可是霜天的代言人,不會真的如阿青此時這普通模樣的。
阿青,就是有著另一個維度樣貌的女子,哪怕是溫梨,在真正的她面前都要遜色不少。
“……有趣。”阿青聽著石青君認真的語氣,掩面輕輕笑出了聲音。
她以前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居然有一天能夠得到石青君關於樣貌上的誇讚與肯定,真是奇怪,奇怪到讓她壓製不住嘴角的笑容。
算是在石青君這裡找到了一些自信。
被朝雲宗仙子認證過的樣貌,總歸是讓她更有資格成為公子的侍女?
緩緩呼出一口清氣,阿青望著面前這個一身淺色長裙、好似十分平凡、好似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麽特別記憶點的青州之君。
其實,石青君給人的感覺永遠不是特別驚豔的,至少遠遠沒有達到她和溫梨、雲淺的級別。
不然也不至於她來到花月樓,卻沒有掀起什麽波瀾,假設石青君真的是那樣的讓人驚豔,花月樓早就炸鍋了,怎麽可能只有固定一群姑娘圍著她鬧。
可她總是這樣的啊。
“石青君,你也是很好看。”阿青認真說道。
“……?”
石青君偏著頭。
這種相互的讚譽,就叫做……禮尚往來吧。
石青君心裡有一種奇奇怪怪的感覺。
這麽多年,說她什麽的都有,但像是阿青一樣在知道她真實身份和能力、以及見過她以往穿著的衣裙後……還能說她好看的,這是第一個。
石青君並沒有覺得高興,只是覺得阿青更加的奇怪。
“哼……”阿青抬起頭:“別這樣看著我,只是說實話而已。”
哪怕石青君不打扮、哪怕和石青君相處了這麽久、哪怕現在她已經不憧憬這個女人了,但是仍然會被她的氣質所驚豔。
或者說,正是因為石青君的光環在她心中緩緩地褪去,她才能更加客觀的回憶自己腦海中朝雲仙子的一切,給予正確的評價。
曾經的石青君,一身衣裙仿佛隔絕了她的內心,令人根本是無從窺探,完全不明所以,而這更是讓她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了一股無欲無求的沉靜氣質。
在久遠的黑暗時期,對於那些殘渣們而言,當語氣無比平澹的女聲在漆黑空間之中響徹時,當一襲長裙的女子幽幽踏著淺步出現時,就已經宣告了他們的死亡。
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身姿、那樣的壓迫感。
這是一個真正的、天生就該在霜天上的女子。
“但是現在……”
阿青眉眼略帶笑意,她看著面前的女人,感慨的說道:“你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了啊。”
“……?”石青君偏著頭,沒明白她在說什麽,可阿青卻笑得更開心了。
“對,就是這個表情。”
阿青太喜歡石青君這個疑惑和歪頭的神色了,仿佛九霄上仙落凡塵的反差,很難讓人不喜歡。
好了。
不能再這樣想下去了,這要是自己再喜歡上她,那可就丟人了。
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
作為花月樓的姑娘,她頂多扎一個兔耳朵,吃吃窩邊草。
“就這樣吧。”阿青笑吟吟的看著石青君,緩緩站直了身子。
今日的會面,到這一刻就算是要結束了。
石青君微微一頓。
其實她還有一些事情想要和阿青說說,比如關於妖族最近的動亂,又或者是青州大結界可能不穩定的事兒……
不過看著阿青的狀態,現在並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一臉春意的阿青現在只怕沒有心情聽這些。
略微搖頭,石青君受了阿青這一禮,於是和阿青分別,在時間暫停中回到了台下花月樓姑娘們的包圍中坐好,隨後看向台上。
後者沒有解除時光停滯,只是安靜的看著石青君,隨後緩緩將外衣穿上,重新拿起長劍。
“喜歡看劍舞,那就給你演一出。”阿青說著,抽劍。
是了。
反正演舞給她看是早晚的事情,適應適應也沒有什麽不好。
而且,阿青姑娘很高興,高興的原因……也許是被她誇讚了是好看的人。
白劍青芒後,是女子婉轉的身姿。
屬於阿青獨特的魅力,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
“……”
台下,石青君眨了眨眼。
特意給自己跳的。
這個女人做什麽呢。
不過,已經初具審美的石青君看著台上輕踩蓮步、好似盛夏中綻放花朵般絢麗的女子,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弧度。
這是很好的舞。
就好像她所喜歡的那些花兒一樣。
意外的很喜歡。
正如阿青所想的。
她和石青君的關系已經和以往不一樣,未來只會朝著奇怪的地方發展。
——
——
台上。
徐長安和雲淺看著阿青忽然起舞,最後對視一眼,以雲淺的疑惑和徐長安的無奈收尾。
從之前微光忽地擴散開來,徐長安就發現了異樣。
光輝散去後,他身邊所有的人全部一動不動,表面覆蓋著一層流光,看不見、聽不見。
包括溫梨。
包括祝平娘。
甚至包括李知白。
整個天地好像都被暫停了時間,然後,身邊只有他和雲姑娘還是正常的。
他第一時間自然相當震驚,自然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很快的,徐長安就不需要疑惑了。
因為石青君走上了舞台。
那個贈予她玉佩,讓先生無比緊張的‘朝雲宗前輩’忽然找上了正在演舞的阿青姑娘,從那時候開始,徐長安就意識到了結界極有可能是她展開的。
之後,阿青朝著石青君行禮更是證明了這個猜測。
這樣就說的過去了,畢竟從先生的緊張的態度上來看……先生應當是不如前輩的。.
但是。
徐長安暫時沒有疑惑為什麽石青君要找上阿青,他只是奇怪為什麽所有人都被定住了,自己和雲姑娘卻沒有受到影響?
因為對方特意繞過了他們?
不是吧,好像沒有這個理由。
那麽……是因為自己的天賦?
但是,他的能力,真的能夠無視連李知白都能籠罩的結界嗎?
再者就是。
徐長安看向一旁垂下眼簾,好像在小憩的雲淺,眨了眨眼。
自己沒事兒也就算了,怎麽就連雲姑娘也沒事?
她也有這種能力?
好像李知白的確說過她可能會被自己影響。
罷了。
想不明白,還是不想了。
其實,剛剛時間暫停之後,徐長安為了避免被發現異樣,在阿青和石青君交談的時候,一直忍著沒有說話。
而雲淺同樣的十分默契,沒有開口——
好吧,和雲淺的可能不是默契,而是雲姑娘不在意。
換了普通女子,見到周圍的人都被定住了,還不知要是什麽樣的神情、不知道要怎麽緊張。
但是雲淺就當沒有看見。
在自己沒有開口詢問的時候,雲姑娘只是安靜的坐著、和他一樣從宴台上觀看下方二人的一舉一動,甚至……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這就是雲姑娘。
“小姐,發生這樣的事情,你居然也不害怕。”徐長安小聲說道。
“……?”雲淺偏著頭。
她應該害怕?
“我隨意說說的。”徐長安歎氣,就是因為這樣,才是雲淺啊。
“看了這些,就沒有什麽想法?”徐長安說著,語氣有些猶豫:“前輩也是朝雲宗的人,要和先生匯報嗎……嗯,這樣的玄奇手段我還是第一次見,這就是書上所言的近仙之人?”
“……”雲淺沒有說話。
想法?
她還真是有一些的。
比如,阿青果然是站在她這邊的。
雲姑娘覺得世界的穩定性是必要的,這樣能夠讓夫君玩的更開心。
阿青居然也這麽想,她也認為只有世界安穩了,徐長安才能玩的開心。
阿青甚至願意化身世界碎片,去修複這個損壞的天道。
單單是這一點,就讓雲淺對阿青平添了幾分好感。
順便……
她抹去魔門第一席的時候, 可沒有想過什麽因為朝雲和魔門打起來會有動亂,她純粹只是想要吃夫君做的晚食來著。
總之,沒關系。
不關雲姑娘的事兒。
——
然後就是近仙之人?
雲淺不懂這個詞兒,但是夫君說的是這種從外部暫時影響時間長河的舉動吧。
雲淺的伸出手觸碰空氣中一條條彷若實質的封印。
在她手指觸碰的一刹,封印化作霧氣上升,然後在更高的位置凝結。冷風順著窗子的縫隙擠進來,在進入阿青散發出光芒中立刻被凝固成淺色的光彩。
雲淺伸出手觸碰光彩,頓時一股子寒流順著她的手臂吹拂到脖頸上,冷意讓雲淺的身子不自然的蜷縮了一瞬。
呀。
好冷。
不小心將這結界打開了一個小口子。
好在,她及時收手,沒有讓結界徹底被打碎。
說起來。
雲淺眨了眨眼,覺得這個結界還是有用的,因為不會有冷風了,很暖和。
冬天,如果有阿青在身邊的話,大抵是不需要火盆了?
“我現在知道先生之前為何那樣緊張了。”徐長安歎氣,他手指微微摩擦了一下腰間的琉璃玉:“這位前輩能夠做到這種事情,說不定……已經距離飛升不遠了吧。”
徐長安可不知道飛升已經不存在了,他之前見過天劫,還以為度過了劫雷就可以飛升。
只是這種想法並不篤定。
不然,如果他堅信當今的人可以飛升,也許世人就真的可以飛升。
雲淺:“……?”
夫君想的是飛升,她想的是火盆。
好像有哪裡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