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梨不討厭自己的變化,因為她是人。
而人這種生物,就是會隨著身邊環境的改變而改變的……曾經的溫姑娘是一張白紙,但是她遇到了師父、遇到了祝前輩這樣溫柔的女子,所以她也會成為這樣溫柔的人。
那麽隨著時間的進展,她會變成雲淺那樣、亦或者是師父那樣、再或者是祝平娘……都不值得驚詫。
溫梨輕輕勾起嘴角,她覺得時間其實不可怕,因為她總是在越變越好的,哪怕以後她真的放棄了大師姐的身份去做一個青樓女子,這也一定不會是墮落,這就是溫梨對自己選擇的自信。
雲淺:“……”
眼看著溫梨垂下眼簾,雲淺眨了眨眼,眸子中閃過些許亮光。
越變……越好嗎。
她喜歡溫梨這個想法,因為經過每一次的輪回,【她】一定也是越變越好的……
就好像這輩子她是雲淺,下輩子……她會叫什麽名字?是什麽模樣?
是如今這樣讓人驚豔、從身材到樣貌都完美的姑娘?
還是小家碧玉的少女,偶而會用俏皮讓人露出無奈的笑容?
是學堂裡穩重文靜、少言寡語但是給人極大安全感的師姐?
亦或是……十分平凡的農家姑娘,從身材到樣貌都普通到了極點,但即便是這樣的她,在見到自己夫君時,卻也會露出清秀的笑容。
雲淺腦海中一瞬間閃過太多‘女子’,至於說那些是她的想象,還是她切實有過的名字……雲姑娘不會去細致追究,因為她是雲淺,是和那些人同樣地位的存在,便不能對她們的存在下結論……
能夠對她下結論的,優先級碾壓【她】的,從始至終都夫君一個人。
所以雲淺可以這輩子保持名叫‘雲淺’的、讓他喜歡的模樣,然後慢慢的了解,他接下來有可能會喜歡什麽樣的女子,當下輩子再遇見時,她就會變成那樣的人,再去做他的妻子。
所以啊。
如今的“雲姑娘”,本質上有極有可能會是上一世他所喜歡的‘類型’,雲姑娘的性格,會是上一世他尾聲時所想要遇見的姑娘。
雲淺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因為給每一次的夫君帶去不同的新鮮感……也是她很喜歡的事情,畢竟,她變了模樣,也可以體會到不同的夫君。
就好像這一世的雲姑娘身嬌體弱,需要他無微不至的照顧。
但是有一世,她卻可以反過來照顧他……
想到這裡,雲淺忽然眨了眨眼。
不行。
照顧他還是算了,自己做不到不說……而且還會讓雲淺想起即便是她都會願稱之為‘黑歷史’的東西。
……不想當他的娘親呀。
她是真的不會照顧人,就算是被叫了娘親……還是被照顧的那個。
雲淺輕輕揉動眉心。
她也有無論如何都不能習慣的事情啊。
可是應付不來歸應付不來,雲淺依舊不後悔在某一個名字的時候會喚一聲‘娘’……誰讓對他而言,有一個無所不能、神秘至極的娘親也是很好的體驗,是很好的故事呢。
那次的結局……是故事中難得的一個,還算穩妥的結局吧。
“……”想到這裡,雲淺雙手慢慢絞弄在一起,自然的想起了接下來的事情。
如果下輩子,雲姑娘會是怎麽樣的人呢。
李知白?
還是祝平娘。
似乎對於今生的雲淺而言,成為李知白那樣的姑娘會相對簡單一些,性格上都不需要怎麽磨合……
青樓姑娘難度就很高。
和溫梨覺得當青樓姑娘沒什麽不好不一樣的,雲淺下意識就放棄了這個選擇。
不是因為徐長安會不喜歡,而是……她連想要被天道垂憐都做不到,那麽如果她想要做青樓姑娘,首先得能找到一個心臟大到能夠忍受這件事的‘天道’,不然……想了也是白想。
——
窗外。
天似乎要亮了。
雲淺在這些女子的陪伴下,生生熬了一個通宵。
“哈……啊。”雲淺軟糯糯的打了一個哈欠,擦了擦眼角。
“雲妹妹乏了?時候的確不早了。”祝平娘點點頭,此時,舞台上的阿青不知道什麽時候演完了舞,下台後被一群女子簇擁著離開,台下的節目也進入了歌舞的收尾階段。
想要讓阿青融入花月樓的作戰可以說是大成功。
“長安呢?她和阿白出去喝酒了是吧,還不回來。”祝平娘都囔著,她還等著和徐長安以及雲淺說關於雙修功法的正事呢。
“祝姐姐,您急什麽?”陸姑娘完全是無所謂的態度,和祝平娘只會嘴上說話不同,她見到了雲淺打哈欠後,第一時間就站起身去給她倒了一杯暖身子的薑草紅糖茶。
雲淺雙手捧杯,抿了一口後呼出一口白氣,精神振作了不少。
陸姑娘則和一個侍女似得站在她的身旁,她輕聲道:“公子和李姑娘一定是有正事。”
“她們兩個能夠什麽正事兒?”祝平娘才不信呢。
“那也比公子和李姑娘單獨去喝酒了更靠譜。”陸姑娘啐了一聲,她盯著祝平娘的眼睛:“我瞧著……是姐姐你想要去喝酒了吧。”
她覺得就是祝平娘發現阿青是極為好看的姑娘,手癢了,又犯了喜歡培養女子的毛病。
“……怎麽,我就是想要去喝酒了。”祝平娘握拳,誠然,她很想要有人繼承合歡宗的衣缽,但是她已經選中了雲淺,畢竟只有雲淺有讓人信服的力量,阿青還差得遠。
祝平娘撇撇嘴:“阿青那臭丫頭,我前前後後為了她忙了這麽多,費了那麽多心,沐浴的時候頭髮都掉了許多……現在她演出完美結束,我想要去參加她的慶功酒會……這也不行嗎?”
說著,祝平娘表情不滿的看向溫梨和雲淺:“阿梨,雲妹妹,你們說我忙裡忙外的,想去吃個慶功酒還有錯?”
溫梨:“……”
溫梨沒有說話,和她有什麽乾系,她只是對阿青的劍術感興趣。
雲淺喝著薑草紅糖茶,被辣的微微吐舌,想說……倒也說不出話來。
“祝姐姐,阿青的慶功宴,您還是不去的好。”陸姑娘說道。
“為什麽?”祝平娘撇嘴,去見證她的功勞可是很讓人高興的。
“您把黃丫頭腿給廢了,您忘了?過去不得讓那幫丫頭口誅筆伐?”陸姑娘心想到時候,一定有不知廉恥的壞女人借機佔祝平娘的便宜。
“……”祝平娘聞言,覺得似乎好像還真是這樣,然後她眨眨眼:“那,你隨我一起去。”
她在花月樓裡沒什麽威嚴。
但是陸姑娘有啊。
“祝姐姐,我去的話,慶功宴就不用開了,一個個不嚇得跳船…算她們不會水。”陸姑娘扭過頭去,這些年唱黑臉,讓她已經完全成為了氛圍毀滅者了。
加上這群花月樓的女子們散漫至極,誰身上不背著一個兩個的錯誤?
見了她只怕雙腿都要打顫。
“那我還不能去了嗎?”祝平娘很是無奈:“阿青可是第二個……被姐姐我改變了命運的半妖呢,她身上還有些許的秘密,說不得……百年之後,她也是一個傳奇。”
到時候,修仙界兩個半妖都是是她‘撿’到的,說出去也有面子。
“第二個?”陸姑娘一愣:“姐姐以往還遇見過半妖?”
秦嶺不會是半妖吧。
“……嗯,這就和你沒什麽關系了。”祝平娘笑吟吟的看向一旁面色平靜的溫梨,隨後搓搓手:“就好像犯人都想要回到桉發現場一樣,我想去看看現在的阿青,很合理吧……阿青忍耐了那麽多年,現在終於能夠光明正大的以半妖的身份生活,她說不定正感動的、心中五味雜陳想要哭呢。”
說著,祝平娘拍拍自己平板的身材:“我這個做娘親的,現在當然要去抱抱她、安慰她、哪怕被她哭濕胸襟,也是我應該做的。”
“犯人這是什麽奇怪的說法……還有就是,您?”陸姑娘嘖了一聲:“別再硌著阿青。”
“……我瞧你是皮癢了。”
“好了,不予姐姐開什麽玩笑了。”陸姑娘搖搖頭,眼神認真了許多:“祝姐姐,阿青的慶功酒,倘若您去……那別看阿青驚豔了所有的丫頭們,可只要您出現,中心就會是您,而不是她了,所以……若是為了讓阿青更好的融入花月樓,今晚,您可不能去搶了她的風頭。”
“……啊。”祝平娘一愣,隨後無話可說:“行吧,我知道了。”
如果是為了自己女兒好,那她就沒有什麽好說了。
對女兒,她最是喜愛的。
“還有就是……”陸姑娘看向台下,此時阿青已經被簇擁著去了後台,瞧不見影子了,她眯著眼睛:“我不覺得她是不懂事的姑娘,所以姐姐就安穩的坐著,等她來給您敬酒就好了。”
“欸?”祝平娘又是一怔,她立刻做起身子:“你是說,阿青那丫頭會上來給我敬酒?”
“這是自然。”陸姑娘雙手環胸:“這第一杯慶功酒若不是給您的?她們能開的下去慶功宴?”
陸姑娘太懂花月樓的女人們了,就算阿青想不到這一點,那些祝平娘的迷妹們也絕對會提醒她先來給祝平娘請安。
再說……
半妖的心思細膩,陸姑娘也很喜歡阿青的性格……她是不可能會忘記的。
不過,陸姑娘忽然看了雲淺一眼,小聲的在祝平娘耳邊道:“祝姐姐,一會兒……要讓姑娘和溫仙子回避一下嗎?”
阿青畢竟是一個舞姬、又是半妖,讓她過於接近雲淺和溫梨不知道是不是合規矩的。
其實接近雲淺她覺得沒問題,畢竟有過接觸了,但是溫梨……她還有些摸不清楚溫梨的性格。
“阿梨,你想要見阿青嗎?”祝平娘笑嘻嘻的:“還是說,你會嫌棄半妖呀。”
“想要見一見。”溫梨想都不想的點頭。
後半句的玩笑,溫梨直接就無視了。
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對一個姑娘如此的在意——第一個是雲淺。
那樣的劍法……
她甚至有些期待與阿青交流新心得……登臨乾坤、已經圓滿的劍道……溫梨內心的波動只有她自己知曉。
於是溫梨沒意見。
雲淺就更沒有意見了。
阿青……
在雲淺心裡可是屬於她這個派系的女子。
——
門外,漆黑的天空中雲層翻滾,雨水籠罩北桑城的同時,給這裡也帶來了一抹祥和。
“師生”也好、“師徒”也好、“娘倆”也好……
李知白的確想要和徐長安好好交心、好好就輪回的話題談一談。
“……”
李知白這個名字,本就是知白守黑、是天道的體現, 所以當宴台上雲淺和祝平娘等人提起輪回時,她也心有感應。
在陰曹地府話題時的風雲波動。更讓李知白冥冥之中有一種……輪回的話題很重要的感覺。
“長安,你不喜歡輪回的說法?”她問。
“嗯,不喜歡什麽轉世、來生的說法,甚至可以說有些厭惡。”徐長安攤手:“提起輪回,總有一種這輩子做不好的事情推給下輩子的感覺……”
所以不喜歡,也不願意相信。
“先生……”徐長安笑著:“說起來,天底下最該相信輪回的,興許就應該是我。”
】
畢竟,他自身就是輪回的產物。
徐長安可是還記得上輩子的,在那一個長治久安的時代,他只是一個最為普通的人。
雖然徐長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降生到這個世界的,一睜開眼就十幾歲了……但是至少這個經他明白,他的存在就是輪回存在最好的證明。
不然的話,總不至於所有世界上的人死了都是死了,只有他死了才能夠輪回吧。
聽著徐長安的話,李知白愣住了,她皺眉看著輕笑的少年:“長安,什麽叫做……天底下最應該相信輪回的,就是你?”
李知白聽到這句話,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徐長安開悟了,或者說他已經知道自己極有可能是‘大能’轉世的事情。
不過很快的,李知白就將這個可能放棄。
就看長安的眼神,就知道他仍舊是那張覆蓋了自己水墨的白紙,並未有變化。
“難道……你一直有上輩子的記憶?”李知白一針見血。
她總是這樣明察秋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