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祝平娘是什麽事情都能和李知白說的,但是如果事關李知白本人……
祝平娘橫掃一圈,竟然是找不出一個能給她出出主意的閨蜜來。
秦嶺和陸姑娘雖然與她親近,但是和她們討論自己喜歡的姑娘?
祝平娘還沒有蠢到那種地步。
於是看來看去,最符合條件的……居然是徐長安?
這小子嘴巴足夠嚴實,而且如今願意站在她這一邊,關鍵是足夠聰穎……而且,一路走過來,祝平娘也不害怕在他面前丟臉。
祝平娘扶額。
這種什麽都可以說給他聽的關系,是叫……閨蜜吧,如妮子們那些閨中蜜友一般。
可問題是,長安是個男子。
罷了,男的就男的,也不甚礙事。
祝平娘此時才被發現了秘密,心中正凌亂著……腦袋一片糊塗,也就不再想繼續看下去了。
‘如今阿白正惱著,那麽用我的影子……也就很正常了。’祝平娘微微搓著手指,眼神認真了許多。
‘只是……初入太虛境的我嗎。’
了解到自己惹到李知白之後,對於李知白將騰雲境的自己拿給溫梨虐著玩這件事,祝平娘……勉強能夠表示理解。
但是,身為祝桐君的驕傲讓她心中多少有些不甚服氣。
哪怕她知曉她單純論天賦比不上溫梨這個怪物,可這並不代表若是她和溫梨處在同一時代就絕對不是她的對手。
怎麽想,李知白都是她的半個老師、半個姐姐……在最早的時候,說不得還能算上是半個娘親。
‘嘖。’
在暮雨峰,下克上似乎一種傳統。
總之,祝平娘對於‘祝桐君’輸的那麽難看表示不滿和不舒服。
她輸沒有關系,但是……丟的也不是她一個人的臉面,還有阿白的呢。
祝桐君可是李知白一手教出來的姑娘,怎麽能輸的那樣難看呢?
“……哪怕是我,也不想丟臉啊。”祝平娘看著內景中李知白正在構成太虛境的‘祝桐君’。
嗯。
她絕對不想承認是因為知曉這個錄像要給徐長安看……所以才不想丟臉的。
祝平娘:“……”
嘁。
承認一下也沒有關系。..
祝平娘當然不願讓風頭都讓溫梨一個人出了,想想到時候徐長安觀看這場考校,光看到溫梨發威,自己成了被踩著的那個……可太丟臉了。
如果真的完全成了溫梨的背景板,祝平娘覺得她至少得有十天……不,得一個月的時間不好意思在長安面前自稱‘姐姐’。
而太虛境的自己就不一樣了。
她還是有幾分信心的。
誰讓那時候的她正是‘人狠話不多’的時候,以這種形態給長安看,祝平娘覺得自己還是可以拍著胸脯,自豪的對徐長安說一句:“看,姐姐我也有這般正經、厲害的時候。”
祝平娘此時已經完全忘記了她還要化妝的事情,如今正頂著半面妝容瞧著那天上的內景。
她知曉,真正的對決現在才要開始。
那個‘騰雲境的祝桐君’,只不過是李知白惱怒了,故意拿給溫梨出氣的,連讓溫梨用劍的資格都沒有。
可真要收集數據,這樣肯定是不合適的,所以……接下來太虛境的祝桐君,才是重頭戲。
祝平娘望著李知白平靜的表情,忽然很想要問李知白,她覺得……是自己的勝算高,還是溫梨的勝算高?
哼。
阿白一定會說是溫梨勝算高吧。
畢竟那妮子著實是個怪物,而自己只是一道幻影,實力都是李知白設定好的……
這種情況下,怎麽想都是讓溫梨贏更合適?
一個幻影贏了完全沒有意義,
還會打擊自家晚輩的信心。“可……還是想要贏啊。”
祝平娘輕輕歎息。
不想在李知白和長安面前輸掉,哪怕只是一道分身。
微微伸了一個懶腰,祝平娘依靠著褥子,將注意力盡數放在內景中,放在這個注定會給徐長安看的對決上。
眸色認真。
——
——
內景中,李知白著手構架‘祝桐君’的影子,而在她的面前,溫梨正在閉目養神。
李知白可以很清楚的感知到,溫梨的精氣神正在緩步提升,方才一劍的消耗早就恢復了,而這段時間內,溫梨身上氣息已經攀登了數個巔峰。
她……這樣看重接下來的對決嗎?
桐君也是,還給她傳音讓她認真寫,怎麽……一個幻影而已,桐君就這麽想要贏?
李知白眨了眨眼。
說來也是奇怪,自打知道這場考校會給長安看之後,本來一場無所謂的考校,似乎多了一些莫名的意義。
‘是……不想在長安面前失了面子?’
李知白隱隱能察覺到對方的想法,笑著搖搖頭。
她們還是不了解長安啊。
那小子可不會覺得輸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不過李知白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說如今桐君世俗,會在意臉面的話……溫梨又怎麽會在意輸贏?
她方才連要不要贏都在猶豫呢,如今卻認真的可怕。
於是,在溫梨的氣勢到達頂峰之後,李知白開口詢問。
“阿梨。”
“李師。”
溫梨睜開眼。
一縷一縷無色劍意正在她身邊環繞,撩起清風,讓李知白紅裙都微微晃動。
“你很認真啊。”李知白瞧著她。
“嗯。”
溫梨點點頭,語氣平緩:“李師,這是我第一次面對太虛境。”
“安心,我會將桐君的境界設定的合理的。”李知白微笑著。
她當然不能太過分,只會將祝桐君的實力設定在溫梨能夠對付的等級上……不然,如今的溫梨還不夠祝桐君一下打的。
“麻煩您了。”溫梨可不會逞強說不要李知白設定,她又不是喜歡挨打。
“只是,你第一次面對太虛境……對你有什麽特殊意義嗎?”李知白問。
她剛才能感覺到,溫梨在提起‘太虛境’的時候,語氣有些複雜。
“意義,有。”溫梨點點頭。
太虛境對於她而有著極為特殊的意義。
溫梨手中流過一條絲帶般的劍意,她忽然問道:“李師,何謂太虛?何為太虛境?”
李知白看了溫梨一眼,解釋道:“太虛,道也。”
“萬物從道生又歸於道
故而太虛之路,路路可通。”
所以說,太虛境和之前所有的境界都截然不同,這是一道巨大的分水嶺。
到了這個境界,才可以說自己走上了修行之‘道’,也有了自己的道。
“尋道,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李知白感慨,隨後說道:“不過阿梨你不用擔心……你的道如今十分的明晰,根本無須到太虛境。”
溫梨已經走出了自己的道。
“不……”溫梨搖搖頭,說道:“我也不是一開始就能走上這條道的。”
“什麽意思?”李知白蹙眉。
“在了解到太虛之後的含義後……我曾經有想過。”溫梨語氣輕柔:“既然太虛皆道,萬般皆道……那,劍道存在的意義是什麽?既然森羅萬象皆可為道,那劍道又與那些三千大道有什麽分別?”
李知白聽到溫梨這句話,心中咯噔一聲。
嘶。
這妮子不會是劍心不穩了吧。
尤其是聯想到溫梨居然要暫時放棄劍道,李知白嗅到了麻煩的氣息。
不過她故作鎮靜的問:“所以呢。”
溫梨感受著身邊流淌的那些劍意,搖搖頭。
“那時候,我對一切都充滿了懷疑,會去想許多有的、沒的……停在明心境中期,不得寸進。”
李知白聽著溫梨說‘那時候’,心中松了一口氣。
是過去的事情就好。
這種對自己的道充滿懷疑可是要不得的,所謂的心魔也不過如此。
如果溫梨當時沒有想清楚……那輕則劍心崩潰,一切從頭,重,直接就算是隕落了。
李知白完全不知道這個暮雨峰的大師姐,這個在劍道上一帆風順的姑娘……居然曾經懷疑過劍道存在的意義。
“阿梨,你那時候都想了什麽事情。”李知白問。
“許多。”溫梨認真數著:“比如……劍,就真的要用劍嗎?”
李知白“……?”
不然呢。
卻聽溫梨繼續說道。
“劍,就真的是用來傷人的?”
“我手持劍道的目的,難道就是為了爭勇鬥狠?”
“可若只是為了破壞,那我直接去參悟破壞之道即可,有何必舍近求遠去追尋什麽劍道。”
既然太虛皆道,她又何必執著於劍?
——
溫梨身邊劍氣環繞,她的聲音平靜,但是……聽的外面的祝平娘都聽的出了冷汗。
好家夥。
這幾個想法……也太危險了!!!
祝平娘幾乎都可以看到當時迷茫的溫梨就站在懸崖邊,但凡一個不小心,就會跌入萬丈深淵,摔的粉身碎骨。
她可沒有聽到過溫梨有這個時期啊!
或者說,整個暮雨峰都不知道溫梨居然懷疑過自己的劍道。
畢竟溫梨性子冷僻,而且她的天賦又是那樣的驚豔,所以一般情況下沒有人會去和溫梨這個先驅者討論關於‘道’的事情,大家都害怕會誤導她。
祝平娘十分的後怕,這要是溫梨一個沒有想明白——那樂子可就大了。
“……這樣啊。”李知白聽著溫梨的話,眼角輕輕抽了兩下。
“阿梨,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這樣簡單的,劍道,有劍道的存在的意義。”
“我知曉。”溫梨點點頭,劍意繞指,語氣認真:“它是兵刃。”
溫梨松開手中劍意,看著它回歸身邊,語氣異常冷靜
“所謂劍,鋒利,具備的殺傷性,雙側開刃,薄如紙片,有尖,可刺、可砍、可斬、可剁、可劈。”
溫梨拿起祝平娘給的二品長劍,眼中不帶絲毫光澤:
“劍是輕兵刃,可以傷人,可以防身,也可以裝飾,便於攜帶,屬於一種可以文、可以武的兼用型兵器。”
“總的來說,就是進退兩得。”溫梨看向李知白:“可即使如此,它依舊是兵刃,也只是兵刃,是用來達成目的的手段。”
“嗯……嗯。”
李知白難得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對上溫梨的視線,盡可能的讓自己變得可靠一些:“劍就是兵刃沒錯,那麽……你的意思是?”
“劍不過是一個用來達成‘目的’的手段,那它真的有資格被稱為是……道?”
溫梨搖搖頭:“還是說,所謂劍之道的特點,就是輕便、隱蔽、進退可得?”
以輕便,鋒利,隱蔽為特點的,概括出來就是劍道?
這就是溫梨對劍道存在意義的看法。
可區區兵刃,又有什麽資格被叫一聲道。
一個達成目的的手段,又哪裡稱得上一聲太虛皆道?
所謂劍,不過是她用來達成目的、達成‘長安’的工具。
自始至終,在溫梨的心裡,凡事訴諸武力,就與敗者無異。
——
李知白:“……”
祝平娘:“……”
這時候聽著溫梨的話, 祝平娘和李知白雙雙沉默了。
不得不承認,名叫溫梨的姑娘冷靜的可怕,她有著自己對於萬物的看法並輕易不會動搖。
短短幾句話,祝平娘和李知白就能感覺到當時溫梨對於劍道存在的疑惑。
她們承認,她們束手無策。
至少,如果當時的溫梨抱著疑惑來詢問祝平娘……祝平娘這個對劍道一竅不通的女人絕對不知道應該如何開解溫梨。
因為答案太簡單了。
劍也好,兵刃也好,真的只是通往大道的工具,這件事誰都知道。
可正是因為誰都知道,就是因為答案過於淺顯,才不好說服溫梨。
這件事,說輕點是少女的迷茫。
重點,就是溫梨自身對於劍道的全盤否認,是她對‘自我’的懷疑。
如果溫梨這個劍道的開拓者都否認了,那後果無論是對於溫梨還是劍修……都是毀滅性的。
“好在……”祝平娘和李知白松了一口氣。
從目前的溫梨來看,她很好的度過了那個迷茫的時期,找到了學劍的意義。
如今聽起來再駭人,可畢竟都過去了。
於是,無論是李知白還是祝平娘,都很好奇,好奇溫梨是如何度過那段時日的。
李知白疑惑,想要詢問。
可祝平娘卻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
“……長安?”
果然。
溫梨緩緩離開倚靠的樹,她眼中起了水一般的連漪:“是師弟。”
名為徐長安的人,對於溫梨有著極為特殊的意義。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