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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
拉羅先生就是這樣的人。
一把火,燒掉的不僅是幾十桶私酒,還燒掉了他盜賊領地一半的基業,至少一個月,他都無法再向客戶提供一滴私酒。客戶不會給他時間,酒吧裡的客人也不會等他一個月。
釀造私酒的不止他一家,明天過後,別家的私酒就會被擺到酒吧的櫃台之上,而他無力阻止,也沒法阻止。幾十年經營的私酒網絡,在須臾間化為泡影。
但他還是得穩穩的站著,他站著,盜賊領地就亂不了,更何況他仍然還有機會。
釀酒器被燒毀了,他還有之前庫存的私酒;私酒也被燒乾淨了,他還有戴平安。
只要能把戴平安活著抓回來,盜賊領地也還是薩拉曼卡家族的盜賊領地。
釀酒器可以再買,私酒可以再釀,被人奪走的私酒市場可以再搶回來,被摧毀的走私通道也可以重新搭建。但這一切都有個前提條件,那就是盜賊領地的薩拉曼卡家族得先存在,所以戴平安得活著,這是黑水鎮的命令。
賞金獵人他可以殺,平克頓偵探和警察也可以不在乎,但來自黑水鎮的命令他得聽,這才是薩拉曼卡家族能帶領盜賊領地割據幾十年的秘密。
有些話難聽,但說的是事實,只不過活著這件小事,本來就不那麽容易。
身後的火勢還在熊熊的燃燒,但裡頭已經不再有爆炸聲響起,周邊房屋的火勢也得到控制。就算還有酒液帶著火焰漫出來,也被人蓋上濕泥壓滅。
圖拉帶走大部分的守衛去追緝。剩下的人冒著火焰的炙烤,在院子東部挖出一條溝,把燃燒的酒液引進河裡,火勢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
所有人的都被熏得灰頭土臉,包括拉羅先生也不例外,但他還是穩穩的站在那裡,眼看著最後一名被發現的傷員送到醫師那裡。
醫師也在著急的忙碌著,好在送進來幾個人的傷勢都不重,清洗傷口包扎好就可以回去修養了。當他送走最後一名傷者時,又有人被拖到了門口,他趕緊上前幫忙,把人扶到床上。
這個人的傷勢是最重的,人已經昏迷了過去,從臉到脖子被燒得面目全非,雙手的食指扭曲著,腿上還裹著紗布。
檢查著傷勢,醫師愈發覺得熟悉,就在他剛要想起什麽的時候,一條繩子已經套上他的脖子。
拖人進來的戴平安雙手抓緊繩索,彎著腰,把還在掙扎的醫生像一隻麻袋一樣背在身後。
“你知道把子彈用手摳出來有多疼嗎?”
戴平安的聲音從醫生耳邊響起,可此時的醫生已經什麽也說不出來了,只能是伸出兩隻手在空中徒勞的抓著。
半分鍾後,戴平安藏好屍體,換上了醫師的服裝。被他拖進來的‘病人’是庫房院子裡被詹姆斯·蘭頓割喉的守衛。起火之前,戴平安偽造了他身上的傷勢後,又把臉部和脖子上傷口燒到看不出來。
正當戴平安拿起藥箱要離開的時候,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倉庫院子裡的火勢終於得到控制,拉羅也終於離開了一直站立的位置。他拒絕了上前攙扶的手下,一個人拄著拐杖,卻步伐穩健的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為了能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他已經付出了很多:
一隻眼睛,一條腿,還有一輩子的算計,這些付出讓他變得堅強,所以他從來不需要讓人攙扶。
路過醫師門前,
他還是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推開門,醫師不在,一具被燒死的屍體擺著床上,拉羅沒有多想,繼續向屋裡走去。
拉開遮擋的簾子,裡面還有一張病床,上面的傷者胸膛包裹著厚厚的紗布,滲出來的血水在胸前映出一朵紅花。
這是他的兒子,舍奇·薩拉曼卡。
人還沒死,但一直昏迷著,這也是拉羅第一次來看望自己的兒子。雖然他一直不喜歡這個兒子,但血濃於水的感情,還是讓他在內心無法割舍。
沒有說話,拉羅只是在床邊靜靜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他不需要解釋什麽,也從來不解釋。
掏出手帕,拉羅彎腰為舍奇擦乾臉上的汗水,當他要起身的時候,卻發現不知何時,被昏迷的舍奇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也就在此時,戴平安的繩索也套上了拉羅的脖子。
“噗呲!”
鋒利的匕首捅進了戴平安的腹部,而剩余的拐杖則繩索勒緊的前一刻,擋在了脖子之前。
兩個人先是重重的壓在舍奇身上,然後從床邊滾到了地上。
壓在最下方的是戴平安,他不停扭動身體的同時,抓著繩子的兩隻手也交叉著使著勁,盡管有拐杖所阻擋,可被勒緊的拐杖正好壓在拉羅的喉嚨位置,雖然一下子不致命,卻卡的對方沒法出聲。
拉羅倒在戴平安的身上,他左手撐著拐杖往上頂,右手則在不停的捅著,雖然不像一開始那麽深,戴平安也在不停扭動躲避著,但每捅三五下,總有一下能在戴平安的腰間再開出一個血口子。
誰都有機會,誰都能活下去,只要撐到對方撐不住就行。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喊叫,所有力氣都使在了對方身上,就連呼吸喘氣都成了一種多余。
兩個人都在煎熬著,但時間終歸是公平的,拉羅老了,無論他之前多麽健壯,已然成為過去。他的左手再有力,也抵不過戴平安兩隻胳膊的強硬。
生與死的天平開始向戴平安身上傾斜。
拉羅的喘息聲越來越大,終於超過了戴平安,在扭動間,他抽動匕首的動作也開始慢了下來,喉嚨前方的痛疼開始壓製呼吸,他的眼前開始發黑,但身後的戴平安明顯沒有松手的打算。
兩個人都在扭動著,蹬著,踹著,鞋跟在木質的地板上劃出難聽的刺耳聲,但兩人好像沒聽見一樣,全不在意。
舍奇聽見了,剛剛那一壓壓開了舍奇胸前的傷口,在胸前那朵“紅花”開始擴散的同時,劇烈的疼痛終於讓他有了活動的能力。
掙開眼,忍著劇痛翻起身,他看到就是一場搏命的戰鬥。
而他的父親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