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陳旭打算冷酷到底的時候,車窗外卻突然走過了兩個皮膚黝黑的老漁民。
陳旭開著的車是楊婉君捐給憲兵隊的老款車,不說引擎馬力數據,就這個車玻璃裡裡外外的,就跟沒裝似的,看得清清楚楚。
兩個老漁民正巧走過來,晃眼一看陳旭穿著一身憲兵製服把美惠子給按在座位上,頓時臉上就露出一絲鄙夷的神色。
索性美惠子被嚇傻了,一時也沒想著呼救,要不然這兩個老漁民說不定就直接開始砸窗戶了。只是這樣一來,陳旭到底是不好發作,眼裡的殺氣也淡去了幾分。
他並不是一個窮凶極惡之人,只不過現在松江的形式容不得他半點疏忽。
兩個老漁民離開之後,陳旭不動聲色的將手中的駁殼槍放了回去。
美惠子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動作,變了臉色道。
“你真想殺我?!”
“我為什麽不能殺了你?”
陳旭頗為理直氣壯的反問一句,這話語之間好像還真像是那麽一回事似的。
美惠子被他嗆得話都說不上來,沉默間,反倒是陳旭將銅手銬的鑰匙隨手扔在了駕駛台上,冷漠的說道。
“誰叫你來松江碼頭的?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麽?”
“……”
“美惠子小姐,我原本以為你是一個聰明人。”
這裡畢竟是進出碼頭的路口,一輛小汽車停在這裡,多多少少有些惹眼。
陳旭一腳油門把車往江灘開,臉上的神情仍舊是冷漠居多。
美惠子知道他現在是鐵了心要翻臉,心下萬般忐忑之余,目光在自己的銅手銬和方向盤後面的銅鑰匙之間不斷的打量著。
手銬腳鐐這種東西,自古以來就有,甚至於一直沿襲到了今天。
雖然如今的手銬,遠不如那種門板似的木枷鎖看起來有威懾力,但是單憑著美惠子這點兒氣力想要掙開這手銬也實在是有些難度。
美惠子眼瞧著陳旭把她帶到了江灘,暗暗憋足了勁兒想要掙開這手銬,偏偏手銬勒著手脖子都快要見血了就是掙不開,只能心裡暗暗著急。
陳旭這邊倒是一副悠然的模樣。
遠處的那片江灘是曾經他和徐雪嬌來過的地方,時間也不過隻隔了一個多月,江灘上的傍晚晴空卻好像是變了一副模樣。
時近秋末,天上看不到姹紫嫣紅的火燒雲,只剩下連片陰鬱的灰色。松江上的漁船少了,人氣兒也少了,平添了幾分寂寥。
陳旭看著遠處的江灘不發一言,美惠子心裡暗暗著急,眼看著是沒什麽辦法,只能咬牙切齒道。
“姓陳的,你如果聰明的話就立刻放了我,否則有你好果子吃的!”
“美惠子小姐,你是在威脅我?”
“我就是威脅你又怎麽樣?”
眼瞧著這姑娘就要狗急跳牆,陳旭收回目光,輕飄飄的看了美惠子一眼,順手將車門打開,自顧自的走了下去。
美惠子見狀也不藏著掖著,直接伸手就去拿手銬鑰匙,不曾想那手銬上的鏈條太短,她哆哆嗦嗦的伸手試探了兩下愣是解不開手銬,只能急匆匆的下了車。
陳旭似乎是早就知道這種手銬沒辦法自己解開,優哉遊哉的漫步江灘,看起來心情似乎還不錯。
美惠子現在哪管這麽多,一路追著他,急道。
“姓陳的,你快把這手銬給我解開!”
陳旭隻當做沒聽見一般,刻意晾她在一旁,繼續在江灘上走著。
美惠子實在是沒什麽辦法,只能追著他走了兩步,說是被他威脅,但是這會兒又好像是一對散步的戀人似的。唯獨美惠子手上戴著銅手銬看起來有那麽一些出戲。
兩人在江灘上走了兩步,說是沒什麽情緒,實際上無論是美惠子還是陳旭都知道,現在已經走到了極其危險的一步。
接下來的每一句話每一個選擇都會遭至完全不同的後果。
陳旭走了兩步,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美惠子見狀,一時也沒轍,只能跟著坐在了他旁邊,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
“你不會殺了我吧?”
陳旭避而不答,轉過話題道,“美惠子小姐,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這是什麽地方?這就是江邊啊。”她下意識的應了一句,一時還沒怎麽明白現在是什麽狀況。
“大概是一個月以前,我們有七八個同志跟著昆劇團來松江打算重建情報站,結果他們來的當天就全部被抓住。”
“……”
“那個昆劇團有一個當家小花旦叫做徐雪嬌,她被抓之後,我想辦法把她撈了出來。我和她在這松江邊上聊了一下午,當天晚上她就被押送到了田中信三的營地。”
聽完這些,美惠子隱約算是聽出了個大概,本來還想求饒兩句,現在就更是不敢開口了。
陳旭想起徐雪嬌,頓時也少了許多情緒,直截了當的說道。
“說說吧,你來這裡是幹什麽的。”
美惠子下意識的還想要辯解,只不過這話剛說出口見陳旭一臉深沉的樣子,終究是有些心虛,只能隨口敷衍一句道。
“我沒來過松江,閑著沒事就到處逛逛。”
“是嗎?美惠子小姐都逛了什麽地方?”
“就在這碼頭上隨便看了兩眼,還能有什麽好逛的。”
她這麽說了一句,一轉過頭就看到陳旭冷冰冰的盯著她,嚇得她不自覺的往後一躲。
搞諜報的人雖然不一定都是冷血無情,至少基礎的心理素質得過關,現在這山口美惠子的樣子別說是老江湖宋睿,就連楊婉君都比不上。
陳旭早就知道這個山口美惠子不是什麽日本特高科的諜報人員,此刻見著她這心虛怯怯的樣子,心下疑惑之余,好奇的追問道。
“你是阪田帶回來的人,阪田雖然看起來其貌不揚,心性卻異常縝密,不可能看不出你的底細。山口美惠子,阪田帶你到松江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美惠子連碼頭上的事情都不樂意說,現在更是不會談及和阪田有關的事情。
陳旭看她這樣子也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換做是剛見面的時候,說不定他還會嚇唬她兩句,不過現在陳旭看著這片熟悉的江灘,一時沒了那心情。
事實上,諜報人員的必修課就包括一些盤問套話和拷問技巧,山羊舔.腳心這種逼問手段也是當初諜報培訓的時候學的。
只不過這種見刀見血的手段,大多數時候都意味著翻臉,一般只能用一次,必須一次性把所有的情報都逼問出來,不會有後續再盤問的機會。
美惠子身上雖然藏著不少秘密,但是相對於眼下的局勢而言,為了那一丁點不確定的信息就竭澤而漁並不是陳旭的作風。
他現在手上總共就幾條線,除去了楊婉君那兒可以偶爾問出一些情報之外,在松江其他地方,他既沒有線人,手上也沒有探路盯梢的馬仔,活生生的就是一個光杆子司.令。
美惠子被他抓住了把柄,說不定過些時候可以派得上用場。
天色眼看著就昏沉下來,陳旭順勢躺在了一叢枯草上,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美惠子還以為他會使什麽手段,沒想到他不聲不響的就這麽歇著了。
她也不知道陳旭現在是怎麽個意思,只能戴著銅手銬坐在他身邊,就這麽默不作聲的坐著。
轉眼,天空就徹底的暗了下來,入夜之後的風都帶著些許的寒氣。
江灘上寂靜無聲,只剩下不遠處偶爾會傳來幾聲飛鳥的鳴啼聲,稍微算是有那麽些許的生氣。
美惠子戴著銅手銬坐了半天,這會兒已經是睡意上頭, 不自覺的開始打起了瞌睡。
沒想到陳旭突然起身,拍了她一把,冷冷的說道。
“跟我走。”
“走?去哪兒?”
美惠子茫然的看了他一眼,說是不太明白狀況,還是下意識的跟著陳旭往前走了兩步。
陳旭自然不是帶著她閑逛的,而是要做正事的。
兩人回到車上,陳旭直接開著車順著江灘往松江上遊走,一路上有路走路,沒有路就順著江灘往上開,不知不覺就開了幾十公裡。
美惠子見他漫無目的,到處瞎逛,剛想說點什麽,突然見著前面閃過一道車燈。
“小心!前面有人!”
其實不用她提醒,陳旭早就看到了旁邊的小路上有一道車燈。
那車燈只有一個,看起來應該是小三輪之類的車。
陳旭看也不看,直接猛打方向盤,照著那小三輪就開了過去。
明晃晃的車燈一照,對面小三輪上的幾個人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陳旭卻早就將幾個人的樣子看在眼裡。
大紅的膏藥旗,正好就兩個人坐在小三輪裡面,陳旭二話不說,直接一腳油門竟然直接就撞了過去!
這入夜時分,那兩個巡邏的日本兵見到陳旭的車開過來,下意識的停下車打算盤問他的身份,沒想到陳旭竟然不管不顧,一腳油門就轟了上去!
只聽著“嘭”的一聲,小三輪被撞得歪倒在路邊,開車的日本兵當場就沒了氣,另外一個日本兵剛從小三輪裡面爬出來,陳旭就大步走到他面前,一腳踢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