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聲爆炸驚動了各方勢力,遠在虹口的日本滬上領事館,岩井焦急地向各方打聽消息,報社、工部局、巡捕房、消防局。
可惜這些地方隻說發生了爆炸,至於爆炸的地點和傷亡就一問三不知了,岩井最後撥通了滬上海軍陸戰隊司令部的電話。
“莫西,莫西,剛剛是哪裡發生了爆炸?”
“什麽,好的,我知道了。”
“好,我會注意的。”
岩井掛斷了電話,表情古怪道:“海軍派來的小隊全軍覆沒,甚至連藏身處都被炸成了廢墟,陸戰隊的人親眼看到了爆炸,據說還被突然飛來的汽車殘骸砸傷了。”
這個消息太過驚人,長谷良介和加藤信夫都嚇傻了,到底是什麽人這麽瘋狂,在公共租界乾出這種事,難道就不怕英美介入嗎?
加藤信夫沉默了一會:“岩井閣下,你覺得這是什麽人做的?”
岩井冷著臉,放了句狠話:“當然是中國人,他們的膽子太大了,這次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一定有人向中國人泄露了具體情報,應該是海軍方面的人,否則無法解釋中國人知道他們的落腳地。”長谷良介很專業地分析道。
岩井和加藤信夫同時點頭,滬上領事館情報部沒有參與這件事,行動全程都是陸戰隊司令部自己操作,問題應當是出現在他們內部。
加藤信夫憤怒地罵了一句:“八嘎,這幫帝國叛徒應該統統殺掉。”
長谷良介覺得脖子有點癢,他忍住撓一撓的衝動,擔憂道:“岩井君,租界方面很快就能查到此事跟帝國有關,我甚至希望爆炸更猛烈一些,至少不會讓他們找到證據。”
岩井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陸戰隊已經派人去了,我們萬萬不可插手,如果國內要求情報部查清原因再說,至於證據,不會有了,現場隻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彈坑。”
長谷良介微微一笑:“噢?那我就放心了。”
岩井兩人對他的反應不覺得奇怪,事實上這個結果確實不錯,至少此事死無對證,不用帝國外務省或者某個大臣出面鞠躬道歉。
此時公共租界方面也知道發生了什麽,某些人嚇得瑟瑟發抖,他們跟日本人合作只是求財,現在弄出一場大爆炸來算怎麽回事。
他們雖然在公共租界裡位高權重,可終究不是一手遮天,特別是自成體系的軍方,黃浦江上的英**艦突然離開碼頭,對各方面進行威懾。
美國人沒有這麽敏感,但他們的海軍陸戰隊同樣進入一級戒備,M2重機槍被架設在領館外圍,憲兵在各個路口把守,防止有人趁亂搞破壞。
法租界的法國人倒很放松,甚至連士兵也沒有召集,其實就是想召集也沒用,誰知道法蘭西的勇士們去哪眠花宿柳了,總不能滿技院找人。
為了將此事盡快解決,某些人下了血本,利益的交換、人事的變更統統答應,只求將此事盡快壓下去,滬上電話使用量驟然增加,忙得接線員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
事發後三小時,作為苦主的公共租界方面迅速宣布:爆炸系永山商行違規存儲武器彈藥造成,並決定立刻通緝永山商行的負責人。
這簡直就是搞笑,誰不知道永山商行現在已經成了一片白地,估計那個負責人連個渣都不剩了,工部局這是要去地獄裡通緝他嗎。
相關各方都察覺到這裡面有貓膩,不過隨著軍艦靠岸,美**隊解除警戒,滬上很快恢復了平靜,依然是那個醉生夢死的遠東都市。
因為黃浦江裡流淌的不光是江水,還有無數的財富,市面不安穩最終要各國的商人和資產家買單,各方當然願意接受“意外”的說法。
連日本人也捏鼻子認了,陸戰隊的士兵成了收破爛的,為了不留下證據,他們出動了數百人進行“調查”,撤離時隻留下一個大坑。
左重對工部局的反應不意外,他們必須捂蓋子,要是讓英美國內知道他們跟日本人的私下合作,到時候不光是有麻煩這麽簡單了。
他幫朱家驊打開最新的號外,笑著說道:“先生你看,這果然是一個悲劇,日本人自己都承認了。”
朱家驊不知道說什麽好,心裡決定明天一早就離開,他算是看出來了,左重就是個惹禍精,與其在一起太容易背黑鍋,必須得走。
不過出於關心,他還是多說了兩句:“慎終,人不可逞匹夫之勇,如果英美方面抓住此事不放,要求嚴懲凶手,你讓委員長如何處理?
現在國家勢弱,我們必須獲得世界上絕大多數強國的支持,才可以驅逐華北與東北的日本人,若是此事造成外交衝突,又該怎麽辦?”
左重一聽,再這麽說下去,他就要成為千古罪人了,可這件事情他不得不做,同樣事關國家利益。
他小聲解釋:“先生,你以為這是日本人的孤立行動?可是租界工部局給了他們酒店的設計圖紙,還任由日本人使用大功率軍用電台。
若是讓日本人傷害到塞克特將軍,破壞了兩國邦交,我更無顏面對委員長,學生方才出此下策,利用日本人自己的危險品進行攔截。”
朱家驊聞言一驚,直接站了起來:“什麽,工部局也有人參與?英美兩國不是樂於見到中德合作嗎?”
他是留過洋的,對各大國的勾心鬥角了然於胸,如果不是確定英美對德國態度的巨大轉變,他也不會促成中德的合作,現在聽到這個壞消息心裡涼了三分,有些絕望。
沒有英美的默許,沒有德國人的軍事援助,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靠什麽抵擋日本人的侵略,朱家驊知道現代戰爭靠什麽,靠鋼鐵,靠危險品,靠那些日夜冒煙的煙囪。
現在搞鋼鐵和重工業是來不及了,日本人不會給中國時間,軍事工業就是唯一的希望,想到英美更弦易轍的可怕後果,想到貪婪的日本人,朱家驊隻覺得心灰意冷。
左重沒想到老先生的反應這麽激烈,連忙扶他坐下,並為他倒了杯熱水:“先生不要急,這件事應當不是英美官方的態度,而是工部局某些人跟日本私自合作,企圖趁火打劫,就像六國飯店發生的事情。”
朱家驊一下子靠在沙發上,喃喃自語:“那就好,否則離開德國人的軍事援助,這可怎麽得了,不能像幾十年前的八裡橋那樣,讓戰士們拿著落後的武器去白白送死。”
左重的心態複雜,他知道中德合作對現在的中國是利大於弊,同時他也知道靠人不如靠己,想要依靠別的國家實現強大國防根本不現實,用錢是買不來大國尊嚴的。
但現在不是悲春秋的時候,他又說道:“明天凌晨,我送先生和塞克特將軍去碼頭,海軍方面已經做好準備,炮艇提前開往廬山,防止日本人狗急跳牆強行堵截二位。”
朱家驊有些尷尬,左重應該看出了他的顧慮,還為他找了一個盡快離開的借口,這讓老先生十分羞愧,不過中德軍事合作事大,個人面子事小,他最終點點頭同意了。
聊了兩句,左重護送老先生回房休息,然後回到自己房間,他讓人把銅鎖叫了過來,左重準備給這個小家夥一個新的人生,就看他自己怎麽選擇了,人,要靠自己。
銅鎖一見到左重就叫道:“我答應你的事做到了,你不能騙人。”
左重拍了拍旁邊的座位:“來,坐下說,肯定會放你走,但我想知道,昨晚那隻狗你是怎麽解決的?”
銅鎖大咧咧坐下:“這有什麽,天生一物克一物,虎糞一扔,那條東洋狗就嚇得跑回窩裡去了。”
左重臉上的笑容沒了,虎糞?那天在碼頭上,這家夥抓著自己袖子,難道那些汙漬是?
應該不是吧,在碼頭時又不需要對付狗,肯定不是。
自我安慰了一番,左重假笑道:“原來是這樣,這虎糞你是從哪裡搞來的,現在野外還有老虎?”
銅鎖像看傻子:“現在哪裡還有老虎,滬上有動物園,洋文名叫ZOO,只要給錢就能買到虎糞。”
忍住揍人的衝動,左重冷淡說道:“既然你幫我們做過事了,有些事也可以告訴你,看你怎麽選。”
沒想到他這話一說,銅鎖嚇得趕緊捂住耳朵:“先生饒命,我什麽都不想知道,我也什麽都聽不到。”
他知道什麽叫殺人滅口, 更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想要活得久就要少管閑事,好奇心會害死人的。
左重沒搭理他,嘴上說道:“我們都是特務處的特務,工作是殺漢奸,殺鬼子,當然還有一些不能說的事情,你願不願意跟我們乾。
進了特務處,你就是國民政府的人了,端的是金飯碗,吃的是皇糧,風吹不著雨淋不著,誰也不能隨便欺負你,將來還能成為軍官。”
銅鎖腦袋搖得飛快:“聽不到,我什麽都聽不到,先生饒了我。”
左重臉色難看,要不是接下來有個任務需要他自願完成,自己又怎麽會跟這個小家夥說這麽多。
他眼中露出一絲陰狠:“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還想離開,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死人,二是自己人,你自己選吧,我說了放你離開,可沒說放的死人還是活人,你說呢?”
銅鎖猛的放下耳朵上的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納頭便拜:“見過大哥,小的銅鎖願意入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