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火車站的站台永遠都是那麽擁擠和嘈雜,蒸汽火車吐出的白霧、南來北方的行人讓這裡成為金陵城治安最為複雜的地方。
“鄔春陽和傅玲,你們帶人檢查車廂,廁所、車頂不要漏過。”
“歸有光貼身保護朱校長,其他人遮擋可能的射擊角度。”
“老古,老宋你們帶人在乘客裡警戒,有任何可疑直接抓捕。”
早上從安全地點接上朱家驊和隨行人員,此次的行動隊伍立刻趕到了火車站,為了安全考慮,左重這次也定了一等車廂,並將其他人手布置在前後的普通車廂。
看著左重在那發號施令,朱家驊覺得太過了:“慎終,這麽做是不是有點興師動眾了,難道還有人殺我不成,還是趕緊上車吧。”
左重搖搖頭:“先生,你與塞克特先生私交甚篤,這是兩國軍方合作的基礎,如果我是刺客,想破壞這一切,殺掉你是最經濟,也是最簡單的辦法。”
出發前左重了解到一些情況,日本人和地下黨都知道了他們這次滬上之行,金陵地下黨更是發來了電文,讓他想辦法搞清楚朱家驊此行的具體情況。
這還好,畢竟地下黨從來不搞政治暗殺,但長谷良介通報了一個情況,日本國內派出了一支隊伍來滬,目的和人員都是絕密,提醒胖虎注意。
左重覺得這幫人的目標很可能就是朱家驊,因為日本人不敢得罪德國人,那殺掉朱家驊警告中國,嚇退塞克特就成了一個好辦法,所以必須提高警惕。
為此情報科上下出動,上至左重、古琦,下至普通特務來了一百多號人,要是鄭副處長知道肯定會大發雷霆,這才是他去北平時的計劃,而不是區區幾十人。
戴春峰對此也沒有什麽意見,畢竟這是光頭交代下來的任務,只要能順利完成,就算左重讓他隨行都可以,只可惜左重看不上老戴的行動能力。
“科長,車廂內外沒有任何問題,我讓傅玲在車上警戒,朱校長可以登車了。”鄔春陽匆匆走下火車,在左重耳邊小聲說道。
左重一聲令下,在重重護衛下朱家驊登上了火車,左重、何逸君和凌三平也跟著他上了一等車廂,車內的服務員已經被請走,車廂裡的服務工作交給了左重跟何逸君,凌三平作為貼身醫生,負責朱家驊的健康。
看到這麽多人為自己忙前忙後,朱家驊感慨道:“特務處果然名不虛傳,如此周密的安排讓人大開眼界,慎終乾的不錯。”
原來經常聽小陳先生說起特務處的事情,朱家驊還以為是誇大其詞了,今日一見才知道為何小陳局長這麽忌憚戴春峰,一處那群老油條跟這幫精銳真的沒法比。
左重沒有絲毫驕傲:“這只是最基本的安全措施,想要確保安全需要做的更多,如果天氣允許,我更希望先生您乘坐飛機前往滬上。”
提到飛機,朱家驊臉色有些不自然:“那我寧願乘坐火車,一堆機器飛在空中,萬一出了什麽事真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左重有點想笑,沒想到朱家驊這個留洋博士竟然害怕飛機,趕緊表示讚同:“先生說得對,現在的飛機比較簡陋,或者將來會好些。”
兩人正說著,汽笛聲響起,火車緩緩的駛出金陵站,向著滬上方向疾馳而去,朱家驊不再說飛機的事情,開始跟左重商量到滬上後的安排。
“慎終,交通工具和將軍下榻的酒店安排好沒有,昨日接到電報,將軍乘坐的客輪已經到達港城,千萬不能出差錯啊。”
“先生請放心,汽車已由特務處華東區準備妥當,一水的梅賽德斯轎車,想必塞克特將軍很開心在萬裡之外的中國見到家鄉的轎車。
至於住宿安排在公共租界的華懋酒店,那裡有一套德國風格的套房,上海站的同仁已經在那裡進行安全檢查,保證沒有危險品。”
朱家驊非常滿意的點點頭,左重安排的非常妥當,雖然耗費不少,但既然國府是邀請塞克特將軍來的,就不能太過小氣,以免失了國家體面。
左重一邊說一邊感慨,華懋飯店的德國套房價格不菲,比起六國飯店的房費一點不低,再加上朱家驊和隨行人員的房間,一天的開銷是一個天文數字。
可有什麽辦法呢,光頭要體面,戴春峰要體面,朱家驊要體面,那就只能犧牲掉民脂民膏,反正是又不是自己的錢,上下批的特別痛快,一切要做到最好。
火車在平原上疾馳,朱家驊看著窗外忽然有些感慨:“當年汪先生謀刺攝政王消息傳來,我由津門赴金陵欲謀刺江浙總督,如今已有二十三年了。”
左重不知道老先生為什麽說起這件事,這位看似文質彬彬的,當年也是能操弄危險品的危險份子,甚至還操刀子親自上陣,算得上狠人。
就在左重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就聽到朱家驊歎息:“原以為有了民國,就可以發展工商,扶持農業,使我民族在世界上擁有一席之地,只可惜....”
這話左重沒法接,老朱是果黨有名的老杆左派,曾與地下黨並肩戰鬥反對北洋,被通緝去了廣州,他如果留北平很可能會被絞死。
這話朱家驊能說,因為他是果黨的老資格,朋友遍及黨政軍高層,光頭知道了也頂多埋怨他兩句,可要是左重說了這種話,恐怕就見不到第二天太陽了。
車廂裡其他人也不敢作聲,何逸君沒有聽懂,凌三平是懶得在乎,倒是讓朱家驊明白了他說這話有些不合時宜,轉而跟左重聊起了自己留學經歷。
左重這才知道這位大佬竟然曾見過愛因斯坦,這讓他有點時空交錯的感覺,朱家驊的資料裡並沒有這個內容,可能收集資料的特務這事無關緊要吧。
以這個為話頭,左重跟朱家驊討論起愛因斯坦獲得諾貝爾的事情,並斷言這是一位可以改變人類歷史的偉大科學家,還悔恨對方來華時自己年歲太小,不然定要一見尊容。
朱家驊沒想到左重的科學素養不遠太差,至少是懂得一些理工學知識的,有些好奇的詢問:“慎終,為何當年不去考取大學堂,你家中應當負擔得起吧。”
左重的回答讓人意外:“學生立志報效國家,曾經想要報考黃埔,但是家中不願意我從軍,所以只能報考了警官學校。”
兩人聊了好一會,朱家驊年歲大了有些疲倦便去休息了,而左重開始為到達滬上後的行動進行安排,他將手下們聚集在一起布置任務。
“到站後跟華東區的人員進行車輛交接,鄔春陽和傅玲你們先下車檢查一遍車輛,確保運行良好和安全,把車牌拆下。”
“車輛檢查完成後,其他人掩護朱校長進入轎車,這次轎車都是同一種型號,要確保沒人看見朱校長到底上了哪一輛車。”
左重繼續說道:“到達華懋飯店後走樓梯,房間內部檢查完畢再讓朱校長進入,這段時間是最危險的,朱校長無論是在大廳還是樓層裡,都是殺手最好的動手時機。”
說完他看了一眼歸有光,歸有光琢磨了一下:“把兩端樓梯口守住也沒用,如果同一樓層裡的房間內有殺手,我們很難反應的過來,除非所有房門外都安排人手。”
左重拍板:“那就安排,反正這次人手足夠多,實在不行還可以要求上海站和華東區支援,但這是萬不得已的計劃,天高皇帝遠,有沒有別有用心的人很難保證。”
鄔春陽忽然問道:“租界不是我們的地盤,如果遇到巡捕怎麽辦,我們身上的武器可以沒有經過巡捕房的允許,到時候又是一樁麻煩事。”
古琦插了一嘴:“這事倒不用太過擔憂,華東區在租界的能量不小,只要我們不搞出大動靜,巡捕房不會管我們。”
左重聽著大家的談論,想了一會說道:“不要畏手畏腳,真要到了關鍵時刻,不管是機槍還是手榴彈都給我用上,以完成任務為第一要務。”
“是!”眾人摩拳擦掌,就等著刺客送上門來了。
只有古琦卻沒有那麽樂觀,他將左重拉到一旁:“科長,那邊不是來消息了嗎,能不能讓他給點準確的情報,這樣守株待兔不是辦法啊。”
“沒辦法。”左重也很無奈:“那幫人是從日本國內來的,到了滬上後直接去了日本海軍特別陸戰隊司令部,他也是從其他人那裡聽說的這個消息。”
古琦臉色越發嚴肅:“對方這是有備而來啊,看來這是日本軍方的行動。”
左重笑著安慰他:“不要太擔心,小鬼子嘛,咱們又不是沒鬥過。”
兩人說話間汽笛聲再次響起, 火車達到了遠東第一都市滬上,上次左重灰溜溜的離開這裡,這次帶著這麽多的手下回來,心中萬分感慨。
“下車交接檢查車輛,其他人待命!”
“轎車檢查完畢,護送朱先生上車。”
特務們將三個身穿西裝的人護送出火車站,接著這三個人鑽進三輛汽車,窗簾也很快被拉上,在幾輛卡車的護送下迅速離開火車站,向著租界開去。
等車隊離開,廣場上的一個乞丐走到一輛出租車旁,小聲問司機:“少尉,中國人太小心了,我根本沒有機會接近目標,是否撤退。”
乞丐口中的少尉是個滿臉橫肉的矮子,聽完乞丐的匯報,將拳頭砸向方向盤:“八嘎,立刻撤退,去二號地點匯合。”
很快,滬上火車站附近少了一些人,或是旅客、或是路人,但他們沒有發現,有很多雙眼睛正在悄悄的盯著他們,甚至還有人跟了上去。
作家的話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