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呯...”
一棵大樹的枯枝分叉被打的木屑橫飛,但始作俑者似乎仍不滿意,直到將這根枯枝徹底打斷。
沈東新看著遠處的大樹,放下手中的手槍,轉身看了看左重,剛剛他十五米立姿狀態幾槍全中,他想聽聽這位好友對自己的評價。
“左重,跟你們警署的人相比,我這成績如何,應當不算差吧?”
兩人此時身處寧波郊外的一片樹林裡,這裡平時人煙稀少,安全隱秘,是個不錯的射擊場所。
“還不錯,咱們回去吧,我想跟你聊一聊,有些事我得了解一下。”
對於沈東新的表現,左重沒有多說,他不想用教訓歸有光的方式,再教訓沈東新一遍,反正等對方正式進入特務處後會有培訓。
現在的特務處不是一年前的草台班子了,入職和日常都會有專業訓練,在那裡沈東新會改掉站立射擊的壞毛病,教官有的是辦法。
之前,左重並不想吸收沈東新進入特務處,除了對方的所學專業敏感外,他也不想自己這位好友涉險,要知道沈家可是九代單傳。
本想提出幾個難題讓他知難而退,誰知道沈東新竟然非常漂亮的完成了,這就讓左重左右為難了。
戴春峰在組建特務處時,使用的是紅色巨熊、美國,日本的情報教材,而且是過時刪減版,算是閉門造車,對於歐洲強國的情報水平並不了解,平時也沒有機會接觸。
這就造成了特務處人員專業知識基礎薄弱,跟不上世界情報發展的腳步,全靠左重一個人用小聰明拾遺補缺,但這不是長久之計。
現在有了沈東新這個聖西爾肄業生,正是夯實特務處基礎的好機會,他掌握了法蘭西最新的特務憲兵相關情報,很值得借鑒學習。
左重認為可以吸收他進入特務處,當然這還需要戴春峰的批準,以及嚴格的背景審查,人情歸人情,紀律歸紀律,凡事馬虎不得。
回到左家,左重笑讓沈東新坐下,笑著問道:“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沈東新正襟危坐:“從老古去我艙室時,我就知道你們的職業不簡單。”
左重點點頭,畢竟當時大家考慮沈東新是地下黨,根本沒往專業情報人員方面去想,所以古琦檢查的手段就顯得有些簡單粗暴了。
“不過他們的手法不錯,至少沒在那些小禮品上留下太多指紋。”沈東新從職業特務的角度再次評價。
左重微笑,直接介紹起自己的身份:“我現在是特務處情報科科長,特務處全稱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第二處。”
沈東新臉色變得更加嚴肅,他猜到左重他們是情報人員,但沒想到是軍方的情報人員,怪不得剛開始左重嚴詞拒絕了自己的請求。
“你的專業很適合加入我們,但有些話我得說在前頭,這份工作十分危險,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憂。
同時就算你犧牲了,也沒有人知道你曾經為國家和民族做過什麽,你現在還想加入我們嗎?”
左重鄭重問道,不管兩人是不是好友,有些話他得說在前面。
沈東新毫不猶豫:“我願意,我願意為國家和民族奉獻一切。”
左重看著他,見他目光清澈,並無心虛和躲藏,知道他的決心已定,開口說道:“你的入職還需要處長的同意,不過我現在給你一個特殊任務,算是你的入職考察吧。”
沈東新站了起來:“是。”
左重打開書桌上的地圖,指著一個地方:“我需要你去這裡,與我們的一個情報員聯絡上,你是寧波口音,不會引起其他人的懷疑。
這次你的任務很簡單,就是保護、策應那個情報員,必要時掩護他撤退,武器我不會給你,你要自己想辦法,這是紀律,請你理解。
具體的情況我會讓老古告訴你,他也是你的直接上級,如果他認為你不適合乾這份工作,那此事作罷,你要忘記今天我說的一切。”
沈東新看著地圖,敬了一個標準軍禮,他在軍校的專業課成績不錯,可那是書本知識,現在要動真格的了,心裡難免有幾分忐忑。
左重看出他的緊張,開了個玩笑:“行了,你就是當不了特務,也可以在家舒舒服服當你的小開嘛。”
沈東新翻了一個白眼:“我要是想在寧波當我的公子哥,就不會跑去法國軍校受那些罪,算了不說這些了,放心吧,我一定完成任務。”
左重明白他的意思,弱國是沒有尊嚴的,弱國的國民更沒有尊嚴,沈東新在法國會遇到什麽不公平的待遇,他用腳後跟都能想到。
不過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左重叫來古琦吩咐了一番,讓他把沈東新帶走,並說明沈東新的任務。
古琦的眼神有點奇怪,沒想到這個家夥竟然是情報專業的,有點擔憂對方會不會成為不穩定因素,可科長開口,古琦只能照辦,並暗暗決定盯緊此人,免得連累他人。
送走兩人,左重翻看起宋明浩那裡傳來的情報,上面的內容涉及寧波城方方面面,比如經濟、軍事、政治、甚至還有文化方面的。
作為寧波商幫和光頭老巢,寧波市面頗為繁華,至少比一般的省轄市要發達,亂七八糟的情報數量不少,左重一直看到月上西梢。
“少爺,該用飯了。”門外響起老管家的聲音。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左重說完揉了揉太陽穴,將情報放進保險箱中,又拔了一根頭髮放在文件下方,自從幹了情報工作,他的疑心病是越來越重了。
走出書房,左重走向餐廳,剛到門外,就聽到裡面聊的熱鬧。
“逸君姐,你可真厲害,一下子就把那人打倒了。”
“祖父,爹,逸君姐會功夫,我和朵朵都看到了。”
“今天真是謝謝何小姐了,誰知道出個門也能遇到日本浪人,這幫人太壞了,竟然想搶朵朵的東西。”
左重推門的手停住了,母親和弟弟妹妹遇到日本浪人了?何逸君還把那些人打跑了?有點意思。
他知道這兩天母親梅惠珍跟何逸君相處的不錯,沒想到還跟弟弟妹妹一起逛街了,這是個新情況。
想到這,左重走進餐廳,何逸君正被誇得面紅耳赤,看見他來,就像見到了救星,趕緊站了起來。
梅惠珍見狀笑眯眯說道:“何小姐不用這麽客氣,這是家裡,不是警署,左重他現在也不是上司。”
左重聽到母親發話,對何逸君溫言說道:“坐下吧,你我不必客氣,你們遇到浪人是怎麽回事?”
弟弟左鈞一下子跳了起來,眉飛色舞道:“下午母親帶著我們跟逸君姐出去,遇到三個日本人,他們看到朵朵脖子上的玉佩,就故意找茬想要搶走,逸君姐三拳兩腳就打跑了,哥,你是不是也會功夫?”
左朵的玉佩由一塊難得的和田玉大料製作而成,窮得叮當響的日本浪人盯上它也不奇怪,不過不能掉以輕心,左重決定派人查一查。
他拍拍左鈞的腦袋:“還好意思說,作為男子漢怎麽能讓女士保護你,趁我在家,教你一點拳腳,以後要保護好祖父、爹娘和妹妹。”
左鈞聽到這話,樂得連後槽牙都露出來了:“保證完成任務。”
左學臣和左善文沒有說話,如今世道不穩,左鈞學點防身功夫也不錯,不指望他保護別人,至少能護著自己,他的性子不至於惹禍。
左朵也跟著湊熱鬧:“我也要學,就讓逸君姐教我,哥,好不好?”
左重看了看何逸君:“那就辛苦你了,教她一點擒拿就可以。”
特務處的搏擊術很凶狠,許多都是奔著要害部位去的,目的是一招製敵,這些肯定不能交給左朵。
這小丫頭生性活潑,整天跟同學吵吵鬧鬧,萬一打鬧時不知輕重,失手打死人,那罪過就大了。
何逸君懂他的擔憂,眨了下眼睛:“好的,左大哥,我知道了。”
左重還是有點不放心,又問了一句:“那幾個浪人身手怎麽樣?”
何逸君很確定地說道:“很普通,否則我也不能輕易趕走他們。”
左重點點頭,有些不虞:“現在日本人很太猖狂了,竟敢在寧波公然搶劫,難道就沒人管一管他們?”
左善文恨恨道:“怎麽管,這些浪人都是日本商行雇傭的打手,前腳被警署抓,後腳就有人放走。”
左學臣也無奈搖頭:“很多老朋友都對此有意見,可某些人跟日本人之間的生意不小,不願生事。”
這不是左家能解決的, 也不是左重能解決的,但有些垃圾可以打掃乾淨,左重叫來家中留守的特務小聲說了幾句,特務領命而去。
吃完飯,左重跟祖父和父母打了聲招呼,準備回自己的書房繼續工作,各地送來的情報還沒看完。
路上,左重回想父親說的話,寧波的日本商行實力不小,已經可以影響正常的司法判決了,裡面除了利益關系,有沒有其他原因?
到了書房,左重檢查了一下保險箱中的記號,發現沒有問題,這才重新坐下,認真閱讀起情報,這次他把重點放在了經濟情報上。
相比軍事和政治情報,經濟情報看似不重要,可別忘記一句話,經濟決定上層建築,錢決定了很多東西,如果沒有東南商幫的扶持,某人也爬不到現在那個位置上。
“日本商行71家,經營布匹、洋貨、藥店、書店、金行、當鋪等行業,另有寧波日本商會......”
“寧波日本商會?”左重漸漸把目光放在了這幾個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