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D,什麽人開槍?”
徐恩增氣急敗壞的衝到鄺福安身邊,很不客氣的質問了一句,目光裡滿是狐疑,懷疑這是巡捕房的人在耍花招或者是在殺人滅口。
想到這一點,他就跟屁股著火一樣躥了出去,跑到關押生田隆喜的囚車旁, 直到確認對方在車廂裡安然無恙,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鄺探長,有沒有看清是誰開的槍,是不是你的人走火了,我建議將犯人交由我們保護,萬一遇到有人來劫獄,這樣會更加的安全。
我的人都接受過保護重要人員的專業訓練, 到了必要的時候會選擇用自己的身體保護目標, 這點是你們巡捕房比不了的, 如何啊?”
隨後徐恩增眼珠一轉,見縫插針的建議道,不把犯人掌握在自己手裡,他實在有點不安心,鬼知道這個二鬼子究竟打的什麽主意。
“呵呵,這個就不必了吧。”
鄺福安蹲在汽車的發動機後,一邊小心翼翼的看向某個位置,一邊打著哈哈道:“沒有看清楚開槍的人, 只能確定槍響的大概位置。
北川省路兩側是華界,巡捕房在那裡沒有執法權, 等會可能要麻煩徐處長了,有貴處的職業情報人員出手, 定然可以找到開槍者。”
他果斷拒絕了徐恩增不懷好意的建議,把犯人交給特工總部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說完之後又面帶笑意的反將了對方一軍。
敢在鬧市區開槍的人不簡單, 那就讓果黨特務去試試深淺好了, 自己只要將生田隆喜安全帶回,就能獲得約翰·愷自威更多的信任……
這對潛伏工作非常有利,一旦他正式擔任探長的職務,紅隊在滬上的活動就方便多了,起碼槍支和經費的問題可以很輕松的解決。
鄺福安的話說出,徐恩增的臉色都變了,心中暗罵了一聲苟東西,伸頭看了看漆黑一片的道路兩側,不知道為什麽想到了九甲圩。
當時也是在公路上交戰, 自己被地下黨給了一槍,要不是有金屬煙盒擋住子彈, 這會連六七都過完了, 這種送死的事情絕不能做。
混了這麽長時間的官場,徐恩增的甩鍋經驗豐富, 立刻一本正經道:“徐某覺得不妥,萬一這是調虎離山怎麽辦,此事不得不防啊。
附近的華界巡警和你們巡捕應該很快就能趕到,還是先讓他們先去看看情況,確定了開槍者的數量和武器情況,再由我的人抓捕。”
“如此也好。”
鄺福安無所謂的點點頭,繼續靜靜盯著遠處,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徐恩增有句話說得對,這裡不是荒郊野外,耐心等待支援就好。
為帝國主義國家辦事,用不著真的拚命,巡捕房就沒有這樣的的傻子,大家都是混口飯吃而已,過度表現只會引來不必要的懷疑。
現場陷入了一片安靜。
不過他們不說話,開槍者倒是開口了,一陣喊話聲順著風聲傳來:“是不是巡捕房的人,交出嫌犯和證據,我們就放你們安全離開。
如若不然,小心槍子不長眼睛,也不要指望巡警和巡捕了,這個點沒有人會在外面巡邏,你們只有投降一條路可走,我數三個數。”
話音未落,北川省路兩邊冒出了一兩百個黑衣人,手裡都拿著武器,甚至一個高大的壯漢端著一挺捷克式,槍口不時向車隊晃去。
鄺福安眉頭緊鎖,這是哪方面的人,滬上能動用這麽多人員和武器的勢力不多,基本都有國家背景,比如法國、日本和民國政府。
莫非是日本人得到生田隆喜被捕的消息,提前在這裡埋伏,鄺福安跟手下比劃了一個手勢,讓巡捕保持警戒,準備看看情況再說。
旁邊的徐恩增做了同樣的安排,接著歪了歪腦袋,他總覺得說話那人的嗓音有一點耳熟,似乎在什麽地方聽過,到底是在哪裡呢。
滬上?不是。
金陵?
他慢慢從記憶深處想起了一件事,特工總部之前以軍火走私的名義,抓了特務處一個小股長,後來在陳局長的壓力下將人釋放了。
九甲圩案件結束,聽說此人升了情報科副科長,應該是姓左的那個小王巴蛋的親信,死鬼劉桂提過一嘴對方的名字,叫什麽來著。
宋.
對,宋明浩。
徐恩增眼睛一亮,將腦海中的聲音和剛剛喊話的聲音一對比,簡直一模一樣,天底下沒有這麽巧合的事情,難道開槍的是特務處。
再看看那個端著輕機槍的人,也很像是二處那個大光頭的身形,特娘的,就知道左重通知自己來抓人沒有安好心,這是要截胡啊。
“三二.”
這時開槍者方面開始倒數,他連忙站起來試探道:“左副處長,是不是左副處長,我是老徐徐恩增啊,你這麽做就有點不地道了吧。
巡捕被殺案是我們一處的事,二處摻和上一腳是什麽意思,別忘了你之前說過的話,如今我們是一根藤上的螞蚱,誰也離不開誰。”
“慢著,老徐?”
那邊的倒數聲戛然而止,一個年輕的男聲響了起來,很是詫異的問道:“你怎麽跟巡捕房的人在一起,我的人告訴我你沒搶到犯人。
是不是這幫二鬼子耍花招,放心,我帶人來就是防著他們這一手,你讓一處的弟兄躲開,給我們讓開射界,保證三分鍾結束戰鬥。”
放心個屁啊。
結束戰鬥個屁啊。
那樣事就鬧大了,黑鍋不還是特工總部背,死了三個印度巡捕,自己就差點被槍斃,要是死了這麽多洋人巡捕,他乾脆上吊好了。
徐恩增氣了個半死,強忍這怒氣喊道:“多謝左處長你的美意,我與巡捕房方面業已商量好,雙手攜手辦案,一起將案件調查清楚。
所以就不勞貴處費神了,還請讓開道路讓我們離開,等回到金陵之後徐某自會登門拜謝,我和旁邊的鄺探長保證不會追究這件事。”
雖然左重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但徐恩增一個字都不信,跟租界巡捕房相比,特務處是更加危險的對手,這次絕不能再被對方截胡。
北川省路旁的一個小樹林裡,左重聽著徐恩增的解釋,臉上露出了笑容,老徐長進了不少啊,連拉虎皮扯大旗都學會了,不簡單。
下一秒,他仰著腦袋對外面喊了一聲:“老徐啊,說句實話,我對巡捕被殺案不感興趣,犯人交給你們有沒問題,我只要一樣東西。
那就是巡捕房從住宅樓裡搜到的一張文件,內容是日本外務省給滬上領事館的電報,這事事關日本外相廣田弘毅的對華友善講話。
這份情報我們是花了大價錢的,沒想到情報掮客臨時變卦獅子大開口,原本我是想親自動手,卻發現對方的合作夥伴竟然去盜獵。”
左重帶著笑意解釋道:“更有意思的是這個合作夥伴是日本外交官,還被一個叫小野的自己人跟蹤,我們監聽到此人想要跑去舉報。
怎麽辦呢,兄弟就只能借特工總部和巡捕房的手取走這份東西啦,你不會介意吧,如有得罪之處,等回到金陵左某也會登門道歉。
你們讓人將文件送過來,我的人拍完照就完璧歸趙,怎麽樣,這個要求不算困難,公共租界沒理由為日本方面保守秘密,對不對。”
旁邊的余醒樂、古琦等人恍然大悟,不同的是余醒樂以為這就是今天行動的原因,而特務處的人明白,這一切都是在演戲給人看。
他們早就買到了電文,可別人不知道,要想釘死生田隆喜,就要把罪名坐實,一次光明正大的劫囚行動,足以證明這件事的真假。
這麽做還有第二個好處,那就是側面證明情報掮客的存在,加上那價值五萬大洋的金條,生田隆喜就算長了十張嘴巴也解釋不清。
“姓左的你又坑老子!”
徐恩增聽完鼻子都氣歪了,敢情他們忙活來忙活去,全都是為特務處忙乎了,娘的,這麽說來所謂的巡捕被殺案凶手也是假的了。
他是真想給自己幾個耳光,心說徐恩增啊徐恩增,誰不知道二處從上到下都是大騙子,就沒有一個好人,你怎麽就不長記性呢啊。
左重被罵也不生氣, 繼續扯著嗓子喊道:“老徐你別誤會,我給你的消息是真的,情報掮客說了,那個日本外交官就是真正的凶手。
咱們都在戴副局長手下工作,我又怎麽舍得你被槍斃呢,你不相信不要緊,等到巡捕房的人審訊完,你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
經過這一番解釋,之前還暴跳如雷的徐恩增沉默了,理智告訴他這又是左重在胡扯,問題是對方說的有理有據,由不得他不相信。
最重要的是審訊的口供和證據騙不了人,對方能騙的了一時,騙不了一世,說謊完全沒意義,天底下會有這麽無聊的人嗎,會嗎?
“咚!咚!咚!”
旁邊囚車裡的生田隆喜用腦袋瘋狂撞擊著車廂,他只是被堵住了嘴,外面的對話聽得很清楚,當聽到有人跟蹤時,他徹底崩潰了。
小野,這個卑鄙小人。
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