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敏皺起眉頭:“左先生,我已經將電台的存放位置告訴你,另外我也很清楚,我居住的地方一定在你們的嚴密監視下,對不對。”
“不錯。”
左重痛快承認了,這種事情騙不了一個資深情報人員,如果連這點警惕性和防范意識都沒有,她早就被抓了,也等不到自己動手。
“所以我要怎麽通過電台聯絡這位女士,我真的不認識她。”蕭清敏看著凡妮莎,臉上露出苦笑,看上去對於左重的指控頗有點無奈。
凡妮莎的反應更絕,她一臉傻白甜的問道:“電台?長官說的是收音機嗎?我家中確實有一台,不過我沒有聽到過這位小姐的聲音。”
“啪啪啪。”
左重鼓起了掌,然後伸出了大拇指:“凡妮莎女士的演技不錯,不過蕭小姐你真的確認,你在被捕之前用電台聯絡的是東北方面嗎?”
蕭清敏有點迷惑,但還是點了點頭:“我確定,頻率和密電碼都是正確的,除了關東軍情報部沒有人知道,回電的手法也是同一人。
您應該知道,其他的東西可以冒充,但是手法很難模擬,從到了金陵之後與我聯絡的電報員就沒有變過,您的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左重先是點點頭,手法是指發報時手指摁動的頻率、黏著時間、力量,就像是後世點鼠標,有的人乾脆利落,有的人喜歡黏一下。
包括點鼠標的力量每個人都有區別,在雙方經常聯絡或者報務員受到過嚴格訓練的情況下,可以很輕松的分辨出這種細微的差別。
但這說明不了什麽
他看向蕭清敏的眼神充滿了憐憫:“看來你也被蒙在鼓裡,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每次發完電文,是不是需要等一會才會收到回電。”
蕭清敏聞言一怔,情況確實是這樣,不過她按照指示將電台布置在城外,不用擔心民國方面的電偵,所以並沒有注意過這件事情。
可這跟被蒙騙有什麽關系,回電慢可能是抄收需要時間,也有可能是報務員需要去請示,這種情況很正常,至少她不覺得有問題。
這是在挑撥離間嗎?
蕭清敏面色如常的回道:“左先生你說的我不明白,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關東軍情報部需要接收的電文很多,回電的速度不會太快。
如果您是想破壞我與關東軍的關系,那真的沒有必要,因為從我向您投降那刻起,我就已經成了可恥的叛徒,沒有回頭路能走了。”
話是這麽說,但她說完後便站在一邊思考起來,作為曾經的生死對手,她知道左重在情報偵破上的專業,對方這麽說一定有原因。
自己真的被蒙在鼓裡了嗎?
猜忌就像一根毒刺,疑心一起,這根刺便會扎進人心,經驗豐富的情報人員也會被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擾亂了情緒,開始疑神疑鬼。
一旁的古琦若有所思,不管科長說的這事是不是真的,蕭清敏的心理上已經有了缺口,現在是徹底攻破對方心理防線的最佳時間。
不過左重沒有立刻開口,他看著沉默的蕭清敏,又看了看向凡妮莎,只見這個女人眨著無辜的大眼睛,似乎沒聽懂兩人在說什麽。
這個反應很正常,一個普通人不應該了解電台的知識,發報手法更是只有長期接觸電台的專業人員才會知道,她的表現毫無破綻。
“呵呵,蕭小姐。”
左重笑了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這是剛剛從滬上電傳來的情報,你看完之後就會明白了,這可是我花了大價錢從租界買來的。”
他一邊說,一邊將情報遞了過去,
要不是余醒樂的華東區跟滬上租界的關系不錯,光是靠錢,可買不來這些租界警方的機密文件。與此同時,就在他說出滬上兩個字時,一直很正常的凡妮莎收了一下肩膀,雖然時間非常短暫,但在這麽近的距離下顯得很明顯。
左重自然注意到了,不僅僅是他,鄔春陽同樣發現了,他心中一震,這個女人在案中到底扮演了什麽角色,為何對滬上這麽敏感。
要知道凡妮莎的丈夫王德勇就在滬上開設公司,難道這裡面有自己不知道的事,鄔春陽陷入了沉思,把監視記錄在腦中過了一遍。
左重則坐回凳子,臉上露出了微笑,大戲要開始了。
那天跟老K聯絡,使他意識到一件事情,魏大明的電偵記錄上,蝴蝶小組每次的開機時間差不多都是三分鍾,這個時長有些奇怪。
如果只是發送電文,根本不需要這麽多時間,如果要等回電,這個時間又太短了,土肥原作為情報機關負責人不會隨時守著電台。
而關東軍的報務員顯然不是飛毛腿,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三分鍾內做到抄收、譯電、請示、編碼、回電,跟蕭清敏聯絡的另有其人。
查滬上則是他的靈機一動,他總覺得凡妮莎和王德勇的出現有些奇怪,這算是一種第六感,有時候情報人員需要信任自己的感覺。
而這種信任給了他豐厚的回報,王德勇確實有問題。
這邊蕭清敏接過文件,一目十行的看著,很快臉色變得慘白,拿著文件的手不停顫抖,也不知道文件裡寫了什麽讓她反應這麽大。
她看完文件,抬起頭艱難的問道:“這些是真的嗎?”
左重輕笑:“是不是真的你很清楚,對不對蕭小姐。”
蕭清敏面露悲傷,並喃喃自語道:“是啊,那時特務處還沒有成立,不可能是假的,時間上也對得上,可為什麽,我付出了這麽多!”
她想到了民國十九年,在關東軍司令部情報部裡,自己與土肥原的一段秘密對話,雖然時隔幾年,但是當時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
“遠山敦子,你要記住這個中國女孩,如果有一天在報紙上看到的她的照片,就代表你的任務開始了,必須盡全力打入到特工總部。”
“你是帝國最優秀的情報特工和戰士,我會犧牲兩個情報小組的生命,讓你向中國人表示誠意,這種情況下他們絕對不會傷害於你。”
以及那些充斥著謊言的電文。
“針對新目標的伏擊失敗,任務改變,伺機被目標俘虜,爭取對方的信任,任務步驟不變,注意金陵晚報上的照片,魚餌隨時投放。”
這一切說的多好聽,什麽用一個情報小組來保證自己的安全,什麽蝴蝶小組在金陵的行動都由你做主,最後不過是一個提線木偶。
到了必要時刻,自己會跟蝴蝶小組裡的薑金才等人一樣,被人拋出去吸引注意力,保護真正的重要人物,很有可能就是這個女人。
憑什麽,從一個大阪的商人之女走到現在,她已經向所有人證明了她的能力,這個女人又有什麽能力呢,就靠那張美麗的面孔嗎?
她的表情逐漸扭曲,手中的文件被撕成了碎片,呼吸變得急促,兩隻眼睛變得變紅,然後突然看向凡妮莎,眼睛裡滿是怨毒之色。
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出賣,這種感覺自然很不好受。
良久後,她沙啞著嗓子:“原來你才是那個一直跟我聯絡的人,難道我也是可以隨時拋棄的誘餌嗎,土肥原將軍當時不是那樣說的。
我是最優秀的情報特工,你們不該這樣對我,真的不應該的,我發誓,我要把你漂亮的小臉蛋一寸寸咬碎,請慢慢享受這個過程。”
蕭清敏猶如地獄中的惡鬼,冷冰冰的盯著凡妮莎光滑的皮膚,從臉部看到胳膊,又從胳膊看到大腿,似乎在考慮從哪個部位下手。
“啊,救命。”
凡妮莎一臉驚恐,嚇得想往特務身後躲,卻被一臉殺氣的歸有光一把拎到了人群前,就讓她看著面色猙獰,像是要吃人的蕭清敏。
蕭清敏放完狠話,轉身看向左重,砰的一聲跪倒在地,接著伏地不起:“多謝左先生,我向您坦白,我是受土肥原的命令假裝投降。
目的是打入特務處,利用偽滿小組獲得信任並趁機竊取情報,而蝴蝶小組即使不被您剿滅,我也會按命令在合適的時機留下破綻。”
蕭清敏徹底撂了,將最核心的機密和盤托出,這跟左重他們想的差不多,土肥原這個老東西,真的是用兩支情報小組來換取信任。
所謂的刺殺光頭,只是用來迷惑特務處的手段, 以日本人的推測,破獲了這麽一件大案,特務處上下都忙著慶功哪還顧得上甄別。
不得不說,土肥原確實很懂人心,也擅長操控人心。
只是他習慣了將別人的生命視作草芥,豈不知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氣,更別說這些絕非善茬的特務,你不仁就得有被咬一口的準備。
其實他若是實話實說,事情也不會發展成這樣,畢竟情報行動中死亡是難免的,可這不代表可以被欺騙,準確的說被自己人欺騙。
再說了,一個幹了這麽多年情報工作的老特務,又怎麽會選擇說實話呢,只有蕭清敏表現的越真實,才能保護好更重要的某個人。
看著跪在地上蕭清敏,左重慢步走上前,笑呵呵扶起了她:“蕭小姐願意迷途知返就好,我願意再給一次機會,但,也只有這一次。”
“是,請您放心。”
起身後的蕭清敏再次鞠躬,語氣中滿是感激,跟中國人的大度相比,土肥原和關東軍顯得愈發可惡,自此對背叛不再有任何負擔。
這一幕看的情報科眾人目瞪口呆,到底是什麽情報,讓這樣一個死心塌地的日諜轉眼間就投降了,還有這事怎麽又扯到了華東區。
他們對於華東區不陌生,雙方在嘉興的幾個任務中合作的不錯,對方的實力也不差,可想要偵破如此複雜的日諜案恐怕力有不逮。
所以,華東區一定是按照科長的吩咐做了什麽事情,想到這,眾人看向左重,科長做事喜歡走一步看三步,一定還有其他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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