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賈蓉那部分殘缺的記憶,賈珍向來不是個和善的父親。但凡有小事惱了這位爺,才不管什麽親兒子,把賈蓉當賊審,可謂是父慈子孝的反面典范。到了後來,賈珍也懶得訓他,看他不爽時直接讓府裡小廝啐賈蓉一臉。
堂堂寧府長子嫡孫,讓一個寧府的小廝當眾啐臉,可想賈珍是多麽不在乎賈蓉的尊嚴身份。
賈蓉把護送太爺至玄真觀的事應下,腦海裡卻想著該如何應對這個父愛如山崩地裂的珍大爺,所以態度上慢了些,不知不覺又把珍大爺給惱住了。
賈珍竟不管今日是不是賈蓉新婚,也不管剛入門的兒媳還在堂裡,當著眾人的面呵斥道:“不乾事的頑意。”
賈蓉臉色瞬間就黑了,直勾勾地盯著賈珍。自己可不是原來那個慫蛋,也還沒完全代入賈蓉的身份,才不管賈珍是誰老子,管他娘的父慈子孝。惹急了,會讓你知道什麽叫做太監上青樓。
冷冷的眼神,一時竟把賈珍給唬住了,又或是想起今日是個特別的日子,愣了一會才語氣緩和地說:“早些送你太爺回觀吧,他一直惦記著觀裡老道新煉的金丹。”
賈蓉見狀,也規矩的道:“省的。”
這一幕令一旁的尤氏眼中閃過異色,見賈珍黑著臉出了堂,她對秦可卿交代了一句也急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這個被鋸了嘴的葫蘆,珍大爺管不了,小蓉大爺管不住,只能躲在院子裡抄抄經書。
待人都散了,秦可卿還在發怵。剛剛這一幕給這個溫柔平和的寧府新媳一次強大的衝擊,等賈蓉走近,她憂心勸道:“本朝向來以孝治國,從來是父令子從,以後莫惹老爺生氣才好。”
賈蓉表面應著,心裡卻想:如果你知道賈珍以後要強佔兒媳,還會說父令子從的話嗎?
“他就是個在家威風的個性,不礙事。我們以後在小院過自己的日子,你與他打交道的幾乎不多,躲著點就好。”
秦可卿點點頭,隻覺一入豪門深似海,心底憂心起以後來。
“你先帶著丫鬟們回小院吧,我送太爺到都外一趟,待我回來,還得一起去給西府老祖宗請安。”
秦可卿柔情似水的叮囑一句路上小心,讓賈蓉一時心猿意馬,樂著連道:“省的,省的。”
等人走後,才自嘲一句:好個下賤樣子,是什麽時候自己變墮落啦?一副沒見過女人的樣子,以後可不能這樣,紅樓姑娘……
又隨便找了個角落朝著罵道:“向來是老子吃別人碗裡的肉,管你娘什麽狗屁,只要敢伸手,老子就剁了你。”
整了整衣冠,朝著賈家宗祠邊上的淨室走去。
“太爺?”
“太爺起了沒?”
靜坐的賈敬遠遠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拿起案上拂塵,滿懷笑容的朝屋外走去。欣喜道:“是蓉兒來啦?”
賈蓉暗道這位修仙的太爺對其他漠不關心,見到親孫也並不是冷漠無情嘛。隨後就聽賈敬急道:“馬車準備好了?該去觀裡了罷。”
我去……
賈蓉白歡喜一場,看來賈敬真如書裡所述,修仙得都要把紅塵忘了。不過,他還是循著記憶給賈敬請了安,才道:“馬車早已備好,太爺現在就上路?”
“嗯,早去得好,越早越好。”賈敬焦急催促道,“要不是你老子三請四請說你大婚,我哪能錯過牛圭道長金丹出爐的光景,快出發罷。晚一刻,金丹藥效就少一刻。”
賈蓉隻得喚兩名長隨,
請賈敬上了轎,到了府外又叫上兩名小廝換馬車。 賈敬見賈蓉鑽進馬車,埋怨道:“怎不在前面領路?你進來做甚。”
賈蓉苦笑,我能說是他娘見了這麽高大的馬有點發怵?自己這十多歲的小身板,還是選擇坐馬車穩妥點。
當然,也不是只有這一個原因,也想著如果能勸得太爺賈敬歸家來,管管那個無法無天的大老爺也好。
同時心底也有些好奇,書裡鬼神一事被寫得神乎其神,什麽風月寶鑒、通靈寶玉,還有能做法的馬道婆,難不成真能成仙?
要能修煉成仙,自己是拚了命也要試一試。哪怕學幾個法術也行,賈珍敢像書裡那樣,自己就咒他。
於是忽悠道:“昨兒孫子成親像是突然悟了,夢裡遇上了祠堂畫像上的兩位老祖太爺,他們左邊跟一個癩頭和尚、右邊隨一名跛足道人,見了小子說我應有大造化。所以一早向父親主動領了差事來送太爺,就想問問太爺可知是何造化?”
賈敬聽聞臉色驟變,激動問道:“你可真見了兩位國公太爺?他們可有問起我來?”
“孫子隱約間記得其中一個老祖太爺提過一嘴,說什麽敬……”賈蓉停頓一下,猶豫著道:“太爺可別責我犯諱。”
“放狗屁諱,趕緊說國公們講了啥。”
“有個老祖太爺說敬兒天賦異稟,可惜走了些歪路,若能助這小蓉兒獲得造化亦可列入仙班。”
賈敬頓時激動萬分,白花花的胡須在那打顫,哭著喊著:“孫兒不孝, 敬兒不孝啊。”
這副模樣實在讓人覺得好笑。
好一會,賈敬才發泄完,忽地睜大了眼睛瞪著賈蓉。
“你有沒有扯謊?”
被發現了?
賈蓉心裡一慌,臉上卻沒表現什麽,畢竟在外面混了好些年,再怎麽鬼扯都沒臉紅過。連道:“孫子不敢騙太爺,原話如何蓉兒也記不大清,大概就是這意思。”
賈敬長歎一聲,自言自語道:“非是孫兒貪功冒進,妄想一步成仙,而是宮中那位太狠心啊。”
怎地?
怎麽又跟宮裡扯上來?
宮中那位又是誰?
聽賈敬的意思,似乎寧榮二公曾對賈敬有所交待?
“太爺?老祖們……”
“不該問的別問。”賈敬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挑起簾子朝外隨意看了眼,道:“今兒的馬車慢了些,得什麽時候才能到玄真觀啊。”
見其轉移話題,賈蓉裝模做樣地歎道:“老祖還說現在寧府當家一味高樂,賈家危矣。老祖還說若是敬……太爺在府,定能救寧榮於水火。”
本來賈蓉想說讓自己當家,又覺得這編的瞎話太假了,才推其次讓賈敬回府。
然而賈敬聞言,卻在馬車上閉目養神起來,當作什麽也沒聽到。讓賈蓉心裡焦急不行,連呼了幾聲,也不見反應。
他心底還想著,等哪天賈珍要伸手,直接找機會給弄了。
只要賈敬還在府裡,不論是西府勢利貪財的老爺,又或是寧國府分出的幾房旁支和陰陽兩面的下人們,都不敢欺自己年幼不懂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