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忠順王妃出行雖不算極正式,打頭先來的也有不少人。又有太監進府,清理寧國府男仆後設關防、擋圍幙,以免讓人衝撞了即將過來的王妃娘娘和四公主殿下。
蓉哥兒想著,到底是皇家女眷,規矩與他日不同。
不論燕坐、受禮、開宴,種種禮儀條款都被幾名內監安排的清楚。
寧榮後街上,更是已經在攆人了。想看熱鬧的,一個個都被打發離開。
一太監道:“爵爺莫要閑麻煩,誰說娘娘過來望親,卻也馬虎不得。同行的還有公主殿下,饒是我們王府裡的人也得小心翼翼接待著。”
蓉哥兒笑道:“應當如此,全聽公公安排。”
那王府內監收了銀子,臉上更盛。笑,“要其他日子,咱不敢收爵爺的銀子。咱們王府眾人還記著爵爺的好,平白拿了爵爺銀子反惹王府裡不滿。今兒這銀子咱便收了,也算是辦這幫做事的小子代收著。”
蓉哥兒問:“還要什麽要注意的麽?”
內監笑:“其他也無需在意,娘娘特意交代過,爵爺是王府子侄,便不必避嫌出去。代替爵爺夫人在門口迎接,免得夫人勞累。”
忠順王妃倒是記掛這她這乾女兒,連正門迎接也給可卿省下了。要是在忠順王府裡還好,如今到了外面,在寧國府這來了情況又不同。
蓉哥兒摸著鼻子訕訕道:“不合規矩罷。”
“多少個規矩,還不是由娘娘定的。公主殿下在王府也曾見過了,都是一家人,又不是在宮裡,可省下那些虛禮。”內監笑一聲,又讓乾事的小內監們規矩點。
尤氏、秦可卿等早聽了消息,按品級大妝。寧國府外,街頭巷口,俱系圍幕擋嚴。尤氏領秦可卿及寧國府女眷在大門外迎接。
王妃娘娘雖然特許了可卿,但她還是堅持過來了。
秦可卿的道理很簡單,娘娘可以特赦,但自己不能真不來。那樣未免有點持寵而嬌的樣子,可卿不想給任何人留下這樣一個印象。
所以她站在了寧國府大門外。
不多時,寧榮街上來一隊隊人馬,人馬過後是兩乘版輿。
版輿到府前,尤氏、秦氏路旁跪下。飛奔來兩太監,將尤氏、可卿扶起。兩乘版輿抬進大門,入儀門往東去,到一所院落門前,有執拂太監跪請下輿更衣。
於是抬輿入門,太監等散去,只有幾名女官等引領娘娘、公主下輿。
府裡賈蓉收了消息,前往請安。
王妃娘娘讓人撤了屏風珠簾,頗為不滿道:“難怪十三爺說是你鬼滑頭的,明明特許了你媳婦不必出門,你卻還讓了她出去。”
蓉哥兒請了娘娘與公主安,笑道:“媳婦說自己是晚輩,在門口迎接娘親,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臣下也勸過,媳婦不肯聽。還說母親恩同泰山,娘娘雖是她乾娘,媳婦心裡卻把娘娘當了親太太。”
王妃娘娘也樂,道:“少打馬虎,定是你這滑頭主意。還不把我親女兒請過來,今兒是來看她的,可不是來瞧你這猴子的。”
四公主還是第一次聽像賈蓉說的這種話,也覺得有趣,持著絹帕偷笑。起哄道:“對對對,快把姐姐叫來,好些日子沒見著姐姐了。”
也不須蓉哥兒差人過去,旁邊早有內監跑腿,不一會兒秦可卿便來了。
王妃道:“你懷著孩子,還在我面前行什麽禮。你家大爺還說你是我親女兒,哪有娘親不疼親女兒的,別累著了你肚子。快到我身邊坐下!”
院裡,幾人聊得歡快,輕松開著玩笑話。
院外眾人卻神情緊張著。不論賈家女眷,還是王府內監女官們,一個個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喘一聲,靜悄悄的。
賈蓉卻是鬼精靈,喚了旁邊內監取茶來。“娘娘既然來了女兒府裡,合該讓女兒親手奉茶一杯,以償往年未盡之孝。”
旁邊的內監瞧著蓉哥兒,心裡也有膽顫。難怪十三爺總罵他是渾人,什麽話都敢說。
“瞧瞧你家男人,說得是什麽話。”娘娘歇著可卿的手,嗔罵賈蓉道:“心裡就沒個好事,全是貪便宜的。就算要償往年沒盡之孝,哪是一杯茶能代替的。”
秦可卿見娘娘未生氣,反而讓內監端茶過來,也腆著臉接茶上奉。
娘娘笑道:“到這份上了,也不知道喚一聲娘親太太。臉皮怎麽就不如你男人的厚,往後還不得被他欺負死去。”
秦可卿應聲心喜,雖然有些難為情,卻也輕輕喚一聲:“娘親。”
王妃娘娘大喜,笑:“今兒也沒計算你家的混帳敲竹杠,這鐲子先戴上,免得他在背後議論做長輩的不厚道。”
雖然都是玩笑話,秦可卿也依舊只是王妃娘娘的乾女兒,卻對外釋放了秦可卿在王妃面前受寵的信號。
王府眾人瞧她也更不同,以致更是羨慕起蓉大爺來了。
別瞧王妃娘娘在這裡和氣。在王府裡時,娘娘說一句話,就連十三爺也得用心聽。
女官佳宜心裡最清楚,其中也不是因為別的。王妃娘娘素有賢名,如今十三爺能得勢,其中娘娘的功勞不小。
十三爺能闖下如今賢王的名聲,也多虧了這位賢王妃。別聽著娘娘聲音溫柔,眉目也多情。如今四十歲同三十歲一般,王府裡卻沒一個不懼她的。
要知道王妃嫁給十三爺二十多年了,如今依舊恩愛如初,真可謂是數十年如一日。除了因為王妃娘娘美豔無雙外,更得益於娘娘的手段。
只有跟了王妃多年的女官佳宜清楚。
只要有王妃娘娘在,十三爺永遠只會獨寵娘娘。十三爺也隻信任娘娘,甚至許多朝中事情還會找娘娘來問主意。兩人說上一夜長話,第二日十三爺也便有了主意。
十三爺子女眾多,然而獨王妃娘娘肚子所出便有七八位。其他側妃、庶妃多只有一子,或一子一女。
王妃最幼嫡子今年也不過兩歲,可能窺其中手段之高明。
忠順王府何時又曾少過女人?眾側妃、庶妃哪個不比王妃年輕?卻偏偏王妃娘娘獨佔恩寵,誰也不知其中根源。
不僅如此,王府內宅卻也從未鬧出過矛盾。
尋常王府高門裡後宅打出狗腦子,各種陰私事層出不窮的勾當,在忠順親王府從未有過。
若非娘娘賢明,還常哄著十三爺到其他妃子那去,那些人未必會有半個子嗣。
發妻如此,十三爺更感其恩重,禮敬於她。
再者,王府後宅嬪妃有誕下王子者,娘娘都會視若己出,絕不會區別對待。用娘娘的話說,都是十三爺的子嗣,他們之間沒有半點區別。
王府後宅嬪妃因此更是敬她。
畢竟,裝一日賢德容易,裝二十多年賢德難。
寧國府不僅能得十三爺信寵,還能得王妃娘娘側愛,賈家當興。
蓉大爺也樂,自己能遇上十三爺和王妃娘娘,真是百年也難修的福分。有今兒這玩笑話,秦可卿這位在王府比乾女兒更親的外姓女兒,就算將來寧國府真遇了什麽事情,也至少能保得住她性命。
顯德就算心腸再狠,還能對他最親密的弟弟家人下手不成?
就連忠順王府裡那位屢教不改的世子爺,也僅僅是在王府禁足而已。
蓉哥兒樂道:“還是娘娘看得通透,若是今兒這陣仗,連個禮也沒有。明兒我就到王府找十三爺哭去。”
四公主呵呵笑,也打趣。“姐夫上次還說讓人送書到宮裡去,怎麽一直不見蹤影。莫不是姐夫早把我這乾妹妹忘了。”
蓉大爺一拍腦袋,還真把這事情給忘了。訕訕道:“殿下恕罪,非是做臣子的忘了這事。這幾個月裡,衙門事情也多。一直沒個歇息,等哪日有了空閑,必將書稿整理出來。”
四公主又道:“才從王府得了消息。姐夫跟著王爺下江南去,哪裡還有個時間給妹子寫稿的。唉……”
王妃臉上也有笑意,四公主出了宮就算在王府裡也總是端著,反今兒道寧國府卻顯自在輕松了。娘娘也沒忘了規矩,坐上一會兒,也讓內監女官通傳了寧國府其他女眷過來。
蓉哥兒反是因此退下了。
秦可卿、尤氏等人陪同王妃娘娘遊園,等到後晌王妃擺駕回去,蓉哥兒才再次出現。
王妃娘娘走了,卻留下一名女官來,說是伺候秦可卿的。不僅如此,上次的來過的老禦醫也將常住府裡,以防出現任何情況。
可謂恩寵至極。
“要走了嗎?”
這日,秦可卿一早醒了,拉著蓉哥兒的手不願放開。
“莫要掉眼淚,大爺又不是一去不回。”蓉哥兒輕輕抹了可卿臉上淚水,笑道:“往後身邊有什麽事情,都讓雀兒、香菱去跑。這兩個丫鬟一呆一憨,做事反而利索。”
秦可卿點點腦袋,內宅事情都交了尤氏、瑞珠、寶珠打理。現在身邊也就剩雀兒、香菱兩個丫鬟了。
“聽了西府鬧動靜,是不是她也要跟著過去?”
“額……”
可卿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王熙鳳了。蓉哥兒不願騙她,也瞞不住。道:“江南地富,又多災情。鳳姐兒下江南去,也是為了打理水泥窯的事情。”
秦可卿此時也有想跟著一塊去江南的衝動。只是想著肚子裡的孩子,卻也只能作罷。“大爺走罷,時辰不早了,莫要讓王爺久等。”
蓉哥兒輕攬了她入懷,在小嘴上親一口,笑:“這醋你也吃,等年底孩子出生,她不知該如何羨慕你。”
“哼。”秦可卿板臉哼一聲,才露了笑顏。
兩人又好一陣親昵,方才分離。
蓉大爺騎馬駕去,院裡秦可卿臉上卻滑出兩道淚痕。
香菱、雀兒皆來安慰,忠順王妃留下的女官也被驚動,連忙過來。
好一頓安撫,秦可卿才算是平複了。
沒想,到第二日,可卿又瞧著院子裡發呆。
“大爺該到哪了?”
“應在津門地界。”
第三日,可卿又問。
“大爺該到哪裡了?”
第四日……
第五日……
第六日……
秦可卿似乎養成了習慣,每天都要問上一遍。後來又讓了那了輿圖,計算著大爺南下江南的路程。似乎看著輿圖上的地名,自己也能跟大爺近一些。
“此處便進了平安州地界。”運河裡,段玉在甲板上同蓉哥兒道,“你今日還要去後面那船上嗎?”
賈蓉撓了撓腦袋,尷尬道:“玉大哥莫取笑了,你也知後面的船是薛家的。船上運著的是我二嬸子和薛家姑姑,我過去也是為了正事。”
段玉笑道:“船上應該還有其他人吧,那日清晨見蓉哥兒回來,明顯你雙腳都在發軟打顫。”
狗屁!
本大爺何時軟過。
唉……今夜還是不過去了。沒有雀兒熬的湯,天天這麽來,確實頂不住。
身體要緊!
蓉哥兒大義凜然道:“玉大哥要不信我,今夜我就留這邊外面守上一夜。”
段玉笑道:“還是罷了,夜裡河邊冷。兄弟們都怕你半夜逃溫柔鄉取暖去,出了漏子咱們可擔待不起。”
這些人怎麽就不信,咱是怕冷的人?身體倍棒,只有體虛的才怕冷。
蓉哥兒還想說什麽。
段玉道:“你莫要表現自己了,也就是掛了名的侍衛。兄弟們哪裡敢真把你當侍衛看待,要你去守夜,真遇上的賊匪,還得讓兄弟們去救你。”
蓉哥兒想想,好像還真是的。這平安州可不太平安,乃是聖教的大本營所在。按說正常情況下沒有傻子會惹這樣的大船隊,就拍有不要命的,聽說船上有位親王拚死也要行刺。
那就真日了狗。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勞煩兄弟們了。 ”
段玉翻了個白眼,道:“假惺惺的家夥,趕緊回你小船上去。十三爺說了,除了下船去勘察水系情況,平時莫要再過來攪他。”
賈蓉早和忠順王通報過,小船是過去江南建窯的,所以十三爺也許了小船一路跟著船隊。畢竟在江南建窯,對十三爺來說也有好處。這麽一來,江南開河治水修壩也跟便利。
蓉哥兒卻不願這麽早回去,今夜得好好休息才行。
特意在大船蹭了晚飯,又耽擱了一些時間,天色全暗了才回上小船去。
只見著甲板上又一孤影,筆直立在燈籠下,任河上清風拂面。
“額……寶姑姑還沒歇息啊。”
薛寶釵暗罵:那夜能歇息得早?這船上不隔音,同一條船上,什麽聲音都能聽個清楚。
賈蓉瞧見後面船艙還亮著光,並排同薛寶釵站甲板上。瞧瞧夜色,又看岸上船丁、護衛、兵士等在遠處休息的休息,把守的把守。
“寶姑姑回去歇息吧,今兒我為你們守上一夜。”
寶釵一點也不領情,道:“自有薛家的船丁護衛在外面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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