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見寶釵(二)
賈蓉並不清楚此刻外面的情況,摩拳擦掌進了房間。房裡果真只有薛寶釵一人,她著一件蜜合色對襟,斜倚著涼榻,一手撐著腦袋面對窗外瞧著綠綠蔥蔥。
對襟開袖柔順下滑,展露出一條雪白酥臂。
好一個小憩的美人兒,一雙明眸亮眼上長長睫毛亦是動人。旁邊熏爐上緩緩升著香,灰白香雲在樸素無任何多余陳設房間裡格外顯眼。這一股香若有生命一般,傾斜著往涼榻上薛寶釵身上飄。
縷縷熏香在寶釵頭上散成一團仙霧,正好將她這樣一個大美人籠罩在熏香雲霧之中。恍如離恨天上下凡來的仙女,仙姿佚貌秀逸脫俗,給人一種隻可遠敬觀之不可近瀆之感。
“寶姑姑真歇著了?”
蓉哥兒打門口進來,悻悻笑著。
涼榻上的仙女置若罔聞並不為其聲所動,只是深淺呼吸牽引著榻上衣裳起伏。
蓉哥兒挑著眉頭過去,方才所見這妮子對襟半敞,連雪嫩鎖骨並柔雲緩斜地亦面著風。頓時間裡,蓉哥兒一雙眼睛便被白花花的一片所吸引,猶是有著一股無形力量,害得賈蓉如何亦不能挪動眼球半分。
女人的性感,從來不是赤條條的。
蓉哥兒對此深信不疑,當前薛寶釵衣裳半敞、雪肌半現,還能瞧得一條若有若無深深冰谷。情不自禁吞咽一下口水。
好個妮子,竟敢這樣勾人。
蓉哥兒眼中放光細細打量幾眼,隻惹來榻上寶釵一個不善白眼。
“姑姑怎麽不把衣裳系上,外面還有風了, 省得著涼。這裡雖是蘅蕪苑, 但也並非沒其他人打這邊來。萬一瞧了去,也是不好的。”
薛寶釵臉上神色沒有一絲變化,淡然回道:“我這處地方除了你,哪裡還有人來。如今連你也不怎麽願意來了, 前晌時兒約的, 如今晌午都過了才到。”
賈蓉笑著蹲下,伸手過去拿上寶釵敞著的對襟扣上。好生道:“早上在東府門外遇著了一些機要事兒, 處理了才來。”
薛寶釵並不領情, 將賈蓉幫忙系上的衣裳又解開敞著。蹙眉道:“別動它,燥得很。”
秋燥?
蓉哥兒細細觀察寶釵神色, 終是發現寶釵面色稍顯不對, 忙攜著她手兒緊張問道:“可曾吃過冷香丸?黃柏汁熬了沒?”
寶釵搖了搖頭。
“怎麽不吃了?快去叫鶯兒熬汁啊。”蓉哥兒頓時起身,便要急著到外面找鶯兒去。這兩個妮子,做主子的不懂事, 身邊人怎也不懂事了?
“別叫她了,又不是犯病了,吃什麽勞子冷香丸。還有那滋味苦不堪言的黃柏汁,我以後才吃了。”寶釵忙起身拉住蓉哥兒說道,“我也不知怎地,這幾日緊想著你。前些日子娘親不知怎麽總過來, 也不便利相見, 今兒好不容易得了空。”
寶釵小妮子還有這般溫柔一面,屬實讓蓉哥兒有些意外。輕輕攜著她那細膩酥手, 柔情輕搓。亦說起今兒進大觀園後的事兒來。
“原以為那丫鬟是寶兒叫來迎我的,倒沒想到她將我領去了凹晶溪館,卻是寶兒家太太在那裡等著。”
“娘親今兒找了蓉哥兒?”寶釵突然蹙起眉頭, 問道:“娘親無緣無故召你過去作甚?”
蓉哥兒苦笑著,將他與薛姨媽見面的尷尬省略過去。說道:“倒也不知姨太太如何曉得了我與寶姑姑的關系, 是找我問罪了。”
“啊?娘親她……”
“瞧得出姨太太極關心寶兒, 倒將我訓了一通。卻也好在太太心慈, 隻想著寶兒能過得幸福, 在我萬般許諾下倒也許了咱們來往。”
“許了?”薛寶釵緊著眉頭思忖。以她對娘親的了解,即便有許多顧忌, 也不會這樣輕易的許了。況且……娘親怎麽知道今兒自己約了蓉哥兒過來。
猛然驚醒道:“蓉哥兒從凹晶溪館出來,可瞧見娘親往哪邊去了?”
“寶兒的意思?”
“娘親估算是不知咱們的確切情況,說不得這會正在來這裡的路上。”薛寶釵忙扣上對襟,說道:“蓉哥兒且在這裡坐回, 我到外邊瞧瞧。”
做女兒的總是不想在親娘面前失儀。
寶釵隻想著, 不管娘親今兒過來與否, 都要讓丫鬟在外看著,只要見了太太身影便進來通知。當下心裡盡管百般春意要和蓉哥兒呆著, 卻也不得不先做好提防。
薛大姑娘快步走出房間,外邊卻不見鶯兒身影。心裡好個疑惑, 又暗暗惱著鶯兒這蹄子跑哪裡去了,今兒要命的日子裡竟然看不著人。
“鶯兒?”寶釵在院裡喚了幾聲,也聽不著有人回應。
人去哪兒了?
莫不是到隔壁雲丫頭那邊去了?寶釵低眉思忖,難不成今兒雲丫頭又起了什麽興致, 跑這邊來找我被鶯兒堵了正著,以防蓉哥兒被雲丫頭瞧見所以拉了離開?
人總是往好的方面想, 寶釵也不例外。
她哪裡知道, 此刻黃金鶯正低頭聽著薛姨媽問話, 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一句來。作為丫鬟鶯兒出賣姑娘寶釵難做到, 但她更不敢違抗隱瞞太太什麽。
鶯兒心裡天人交戰中。
突聽了那邊姑娘叫喚, 眼巴巴瞧著太太,也不知道該不該應答。
薛姨媽瞪著丫鬟。“以後再收拾你,回去罷。”
鶯兒忙點腦袋,急急應了聲,對姑娘的那邊大聲回道:“鶯兒在了,姑娘什麽事兒吩咐?”
寶釵站門口計算折回,突聽了鶯兒聲音,眉頭皺得更緊。小蹄子愈發的沒規矩了,以後要好好管教才是,省得哪天壞了事。
“跑哪裡去了?”薛寶釵蹙眉問道。
鶯兒支吾紅著臉,還未答便被寶釵看出異樣來。只聽鶯兒細聲道:“方才太太……”
寶釵眉頭更緊,未等鶯兒說完便見了娘親款款從外面進來,身後還領著一個丫鬟。寶丫頭變臉速度也是極快的,才見薛姨媽露面,頓時換上笑顏來。
且道:“娘怎麽來了?過來也不知叫人通知一聲,好叫女兒給娘準備。”
準備?收拾罷。
薛姨媽淺淺笑了下, 輕輕打量著女兒, 問道:“蓉哥兒過來了罷。”
盡管寶釵沒有想過隱瞞今天蓉哥兒過來,可聽著娘親如此直白問話,寶丫頭還是頗為意外。隻好回道:“正在房裡歇息了,因不見鶯兒上茶水,女兒才出來問一聲。”
薛寶釵如此說著,薛姨媽也僅這麽聽著。
一個隻管說,一個隻管聽,信與不信只有當事人清楚。
薛姨媽也不願讓女兒難堪。“既然蓉哥兒已到了,咱們一並好好聊一聊。”
只是出於好心為女兒的話,聽在薛寶釵耳裡,反而有種不自在,像是娘親在特意為難尋她和蓉哥兒的尷尬。
寶釵警惕問道:“母親要和蓉哥兒聊什麽?”
薛姨媽歎道:“你這傻丫頭,往日自詡聰明,怎麽見了他卻失了分寸?咱們還能聊什麽,自然是聊往後具體如何,至少要他給個交代。不能就這麽拖著,待你年紀越大,以後變數越多。”
寶釵哪裡不知這些。細細品味著娘親口中的變數到底是指哪一方面。是指將來年紀大了不好外嫁聯姻,還是擔心自己與蓉哥兒之間的變數。
“母親不是許了女兒與蓉哥兒來往麽?”薛寶釵悠悠說著,心裡這會更是燥著了,要不是娘親過來這會該在房裡同蓉哥兒……如何也能解一解這苦悶與秋燥。
薛姨媽聽聞隻覺腿兒一顫,都是蓉哥兒這混帳,若非迫不得已自己哪會說這般的話。結果才松口,便見著蓉哥兒如赤尻馬流一溜煙跑了。
“即便不許,你們就不來往了麽?何苦來哉我來做這壞人,只是……”薛姨媽幽幽歎氣,將寶釵拉一邊,細聲問道:“丫頭和他可有越軌?”
“媽……”被母親當面問極其敏感的問題,大多數姑娘都是難為情的。哪怕是寶釵這樣的奇女子也不例外,她稍羞臊著臉,反問道:“母親指的是哪方面?”
“你這丫頭,還能哪方面。就是……”薛姨媽左顧右盼間用眼神將旁邊的兩個丫鬟打發遠遠地,緊攜著手再開口問道:“蓉哥兒在你面前可有不軌行為?他那麽膽大包天的樣子,可曾輕薄過你?”
這……寶釵實在回答不來。
什麽輕薄啊,赤條條的歡樂也一並尋過了。還要如何的輕薄?可是這樣的話能和母親說嗎?能告訴娘親大人嗎?
她怕母親因為更為難蓉哥兒了。萬一鬧大事情,寶釵還要不要臉面?這樣的行為到底不為這個社會所容,但是流言蜚語與這種指責就有的薛家母女好受。
薛寶釵款款搖著腦袋。
“沒有就好。”薛姨媽松了一口氣。這膽大的混帳,倒也還算有一點的底線。盡管她的心裡如何都想不出寶釵是如何保守底線的,但只要女兒搖頭了,她就信。
哪怕是自欺欺人,也信。
薛姨媽道:“既然你們沒有那……行為,私下來往我也不禁止。隻教丫頭知道,莫要失了節。若是……萬一……丫頭肚子突然大起來,咱們薛家哪裡還有臉待在神京?你那去世的老爺都被……被人戳脊梁骨的。”
寶釵低頭嗯了聲。
什麽該發生的,什麽不該發生的,她和蓉哥兒都嘗試過了。
現在說這個也遲了。
薛寶釵心裡清楚,隨著這些年和蓉哥兒的交往,她是越來越離不開蓉哥兒了。即便將來給她更好的選擇,只怕也舍不得離開。就連現在和娘親說著話,滿腦子也都是蓉哥兒身影。
蓉哥兒是那樣的壞,又是那樣的好。薛家也需要蓉哥兒這樣一個助力,她也需要蓉哥兒這樣一個伴侶。哪怕不是正妻,哪怕沒名沒分,現在也認了。
薛姨媽不清楚內情,就不會知道一個習慣對寶釵的影響有多大;也不會知道周圍環境如王熙鳳、林黛玉、李紈等人對寶釵的影響有多強。
素來要強的鳳丫頭也願意沒名沒分跟著蓉哥兒,都察院禦史林老爺家的林黛玉也心心念念記掛著蓉哥兒,現在連珠大奶奶這多臨近枯萎的鐵樹也開花了。
她……沒落皇商薛家的女兒,又算得什麽?林黛玉還眼巴巴渴望著,偏沒一點機會。女人的心思很奇怪,以前寶釵會想著以蓉大奶奶秦氏做對比,如今隻跟王熙鳳、林黛玉等人做比較。
“你這丫頭。”薛姨媽幽幽歎一聲,見寶釵如此神情,這會也不自信了。
自欺欺人再久,當許多跡象表明時,人也無法再繼續騙自己。她是那麽的了解女兒,只要見了女兒神色有亦。多種的不尋常糅合到一處,得出來的便是真相。
“該不會……你和蓉哥兒已經……唉。這如何了得。”
寶釵在此時說了一句,通常所有傻女人都會說的話。
“蓉哥兒待我很好。”
這豈是好不好的問題。薛姨媽連著歎了幾聲,女兒大了也難管教。家裡怎麽就鬧出多事來,兒子不省心,丫頭也不讓人省心了。
“娘是過來人,一時的好與不好,不能說明什麽。”薛姨媽苦口婆心說道,實在無法又問:“丫頭,你實話與娘說。蓉哥兒那事利索嗎?他身邊這麽多女人,只怕要年紀輕輕就空了身子。你跟了他,將來……將來日子不好過的。”
女孩兒與婦人最大的區別就是,婦人能毫無顧忌地問起女孩兒男方的能力。當然,身份越高,越有幾率出現這樣的女孩兒。就如唐時宮中公主擇婿,還有派下宮女試婚。
其目的,無非就是要保證血脈傳承,同時也能防備將來的不幸生活。
從不扭捏作態的寶釵,面對這個問題竟也扭捏起來,細聲回道:“蓉哥兒……很……很……”
“當真?那……”
“……”薛寶釵粉面已紅,恰如熟透的蜜桃一般, 羞得臉上能擠出水來。
“若不……這……還是早斷的好。丫頭難道想著同珠哥媳婦李氏、珍哥媳婦尤氏般?她們是年紀輕輕守了寡,丫頭鐵心跟了蓉哥兒,難不成要早早守活寡?丫頭,你……”
往常這種話題,該是薛姨媽在寶釵出嫁前才能聊的。只是寶釵現在已與蓉哥兒有了這關系,反覺無顧忌問起,到底是為了女人幸福著想。
寶釵因娘親的話兒勾起一些回憶來,身上感覺到的秋天燥熱更嚴重。仿佛皮膚之下冒著跳動的火焰,它們在燃燒著粉嫩肌膚下的脂肪。
寶丫頭嬌嗔一聲……
害羞……
少見地在母親面前難為情的嗔道:“媽……別問了……”
“你這丫頭,哪個女孩兒大了,做娘的不教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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