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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蓉大爺》第三百八十八章:薛姨媽,山野夜語
  【作者批:前一回在傳閱中丟失,已差好友舒有羣補錄】
  起霧了。
  縹緲的雲霧遮了山谷,霧色灰白籠在黑夜下,三尺難見人。蓉哥兒圍著火堆,也不免緊了緊身上破爛得衣襖。
  今夜難了。
  火堆的光芒照耀著他冷峻的臉,清秀眉目中泛起一絲憂愁來。他不知道夜裡的溫度降到什麽地步,眼前到火堆與身邊到柴火可撐不住一夜時間。
  而且據他所知, 山裡最冷到時候不是深夜,而是凌晨三四點左右。
  那時露水最重。
  身邊的火能燃到那時候嗎?顯然不能,雖然傍晚前撿了不少木柴乾草。可他不敢走遠,柴火定然是撐不住這夜的。
  薛姨媽背後墊著的乾草不能抽,搭好的木架也不能拆,上面疊蓋著的枝條葉片更不用作燃燒。那裡是最後一層溫暖防線, 沒了那些東西夜裡的露水會將薛姨媽打濕。
  “好漂亮的景。”薛姨媽縮在避風的石頭後, 坐在木架下, 望著山谷裡朦朧的霧氣。身在霧中的景象,她極少遇見。
  讚歎一聲,又看著蓉哥兒的背影。款款道:“蓉兒到這邊來吧,那裡霧重。這裡地方雖小,卻也能擠一擠。”
  “……”蓉哥兒很猶豫,他看著這裡雖避開裡山谷大風,卻避不了露水。等得夜深,山裡的木柴被露水打濕,想輕松點燃是不可能裡。
  他很想趁著現在在去撿一點,可又不放心薛姨媽一個人留在這裡。最重要的一點,黑夜與迷霧雙層的障礙,讓他也不敢輕易冒險。
  突然聽著後邊的薛姨媽吃痛一聲,忙回頭瞧去,見著薛姨媽苦著臉一手扶在她傷口的位置。
  “扯到傷口了吧, 太太莫要輕易動。”蓉哥兒緊忙過去照顧。
  小清涼山的另一處。
  賈璉提著燈兒,苦口勸道:“妹妹先下山吧,夜裡山間露重,莫要受了露寒。”
  寶釵沉默不語。她怎麽能回去,摔下山的一個是她的郎君, 另外一個是她的娘親。兩個最親的人下落不明,似乎還受了傷,她怎麽能回去。
  “多謝二哥的好意。”寶釵款款回了一句:“鳳姐與秦氏在府裡支不開身,我又豈能離開。有鶯兒、香菱她們陪著,二哥還請放心罷。”
  賈璉見此,又拉了拉旁邊的薛蝌。薛蝌與寶釵素來親近,他想著讓薛蝌再勸勸寶釵。
  薛蝌瞧著寶姐姐已經領著一眾丫鬟婆子往山野深處去了。無奈道:“我去陪著姐姐,二爺領男仆們繼續呼召蓉哥兒罷。”
  呼召!
  璉二爺也無奈,他們一路上山,兵分幾道在山野裡開出一條道來,直往蓉哥兒摔落的方向尋去。這一路,家丁們嗓子都喊啞了。也沒聽到一個回響。
  如今夜裡清冷,霧氣重重,所有人都疲倦了。
  他這會子腳兒都在顫抖中。“夜色太深了,家仆們也該歇息一下。”
  薛蝌卻指了指山腰一處在迷霧中傳來的微弱光芒。
  “二爺差人去把那位爺勸回來吧,他在走下去,該要與大夥失散來。”
  賈璉看著迷霧淺淺的光, 知道那裡是賈薔。無奈搖了搖頭, 他又豈會不知整個兩府裡,蓉哥兒與賈薔關系最好。
  當初他們二人可說是形影不離。
  而且府裡人都清楚薔哥兒待蓉哥兒特別不一樣。這次薔哥兒從金陵回來,卻遇上老太妃薨逝,連蓉哥兒的面也沒見上幾次。好不容易府裡忙完了,今兒又出了這檔子事情。
  唉……
  當初上山前,璉二爺瞧見薔哥兒時,發現他眼睛猩紅。
  勸不動的。
  “招幾個人去跟著他吧。”璉二爺無奈說道。“也不知道從山下開路的忠順王府的侍衛們,有沒有發現蓉哥兒的下落。”
  小清涼山太大了,許多地方又不通人,陡峭的很。
  璉二爺咬牙道:“再找一會,讓所有人都歇息一陣。府裡應該送了不少東西來,大家都填填肚子。”
  賈薔已經忘記了自己走了多遠,喊了多少聲。
  他只知道現在好冷,嗓子好辣,這個黑夜好暗。
  天上的月隱約見得著。可是山林裡時不時出現的迷霧,讓他的心兒緊緊繃著。蓉哥兒受傷了沒?他在山裡有沒有吃的?從沒受過苦的蓉哥兒,能不能遭得住這樣的寒冷。
  再累也不能松懈,必須盡快找到蓉哥兒。
  再往前面走,山裡的霧氣更重。
  但他卻毫不猶豫的向前,拖著笨重如錘的雙腿,堅定地向濃霧裡走去。
  如果蓉哥兒出裡意外,自己做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了?
  賈薔的腦海裡隻徘徊著這一個念頭。
  突然……
  那裡隱約有光。他踏上一塊凸起的大石頭,眺望山谷。隱約間見著山谷中的一處霧裡跳著火光。
  “小心。”
  被露水打濕的石頭很滑。幸好領著幾人跟上來的賈璉手疾眼快,與眾人一起拉住了賈薔。
  “沒事吧,夜裡小心腳下。”
  “沒事。”薔哥兒忍著痛楚咬牙回一聲,突然想起什麽,大叫道:“我看見蓉哥兒他們了,他們就在前面的山谷下。我看到了那裡有火光,一定是他們。”
  “有火光?”璉二爺被人扶著站在石頭上,舉目張望。山谷裡漆黑一片,不見任何光芒。“哪裡有火光?”
  “真的,我看見了。我真的看見了,璉叔快帶人去山谷裡尋蓉哥兒,把蓉哥兒接出來。”薔哥兒揉著被石頭磕傷的臀部,焦急說道。
  賈薔的聲音將寶釵、薛蝌等人吸引過來。聽了說法,幾人直往高處走,尋了幾個地方舉著燈籠往山谷裡眺望。
  一個個的人,像是夜裡的燈塔。
  聳立在山腰。
  陣陣寒風帶著呼嘯嗚嗚吹過,吹著他們手裡的燈籠左搖右擺,吹著他們的眼睛忍不住眯起。
  “為什麽把炭火埋了?”薛姨媽好奇問道。
  蓉哥兒擦了擦臉上汗珠,一陣風來,吹到濕透的衣裳裡冷得他發顫。“不是埋了他,挖這麽一個坑,把炭火放裡面也能給我們一點暖意。用草木灰蓋著炭火,也能將火保留一陣時間。”
  必須得省柴火了。
  他用樹枝撥了撥草木灰,露出裡面火紅的碳。炭火光芒印在蓉哥兒的臉上,模樣落在薛姨媽的眼裡。
  那原來秀麗俊俏的臉成了個大花貓。
  大花貓笑起來道:“太太早些休息,我把剛剛比編好的木排拿來,擋住外面的風露。”
  薛姨媽溫柔地點頭,道:“蓉兒也早些時間休息吧。”
  “我給太太看火了,時不時加根木頭,保著炭火不熄。”
  這時的光,早比前面暗了無數倍。在靠山的兩塊大石頭中間,躲在這簡陋不堪的草木架子裡,薛姨媽一時看著蓉哥兒的身影出了神。
  “蓉兒害怕嗎?”
  “恩?”
  說心裡沒一點擔憂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那也僅僅是擔憂而已。
  作為小時候在鄉村也野慣了的人,雖然沒有正經的野外求生知識,可是配合著後來學到的知識勉強應付現在的情況也還行。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幾遍他的心裡有擔憂,也不能在薛姨媽的面前表現出來。
  臉上掛起輕松的笑容。道:“太太方才還說這裡漂亮了,這麽美麗的地方有什麽好怕的。”
  真沒什麽好怕的。在這裡除了毒蟲毒蛇還有下雨,其他的都用不著太過擔心。至少幾天之內不必太擔心。
  他知道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
  有水源,有野果。
  餓不死。
  “太太也不用擔心。咱們就當是彌補清明時節沒舉行的野遊了。”
  “嗯。蓉兒到這邊來吧,坐石頭上也冷。”薛姨媽並不見外,也不避嫌。在這樣的環境下還有什麽可避嫌的,禮儀是衣食無憂後的產物,是高貴者的規則。
  兩人目前最緊要的就是活下去,然而活下去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別讓自己生病。
  蓉哥兒矜持了一會,最後還是坐到了薛姨媽身邊,挨著她躺在了乾草上。
  寒風讓兩人不由自主的靠近。
  “還記得臥佛寺裡遇見的那個癩頭和尚嗎?”薛姨媽渾無睡意,忽然開口說道。
  蓉哥兒稍稍一愣,他怎麽會不記得那家夥。輕輕嗯了聲,小心問道:“太太與哪僧人曾經相識?”
  “二十年了,剛認識時,他還未出家。”薛姨媽款款道。陷入回憶中,仿佛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的世界,那時候的她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兒。
  “當時的他比寶玉風流,比如今的你也不差,更得當時太子看重。是那麽的耀眼奪目啊!”
  說起曾經的癩頭和尚來,薛姨媽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仿佛親眼見到了那位風度翩翩的年輕公子。
  “後來了?他怎麽又成了和尚。”蓉哥兒好奇問道。他非常懷疑薛姨媽與那個癩頭和尚有什麽往事。
  “後來,只聽說他家裡被抄了,他也不知所蹤。我沒多久便嫁進了薛家,之後再沒聽過他的消息。直到後來寶釵出生,才發現他成了個瘋瘋癲癲的和尚。”
  造化弄人。
  蓉哥兒琢磨著,二十年前的薛姨媽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而那個和尚應該是二十出頭樣子。二十出頭的翩翩公子怎能不迷人。
  蓉哥兒又疑惑起來。這個癩頭和尚通常和跛足道人一起出現。可跛足道人是個西貝天人,那麽癩頭和尚了?
  他們又是怎麽知道可口可樂、勞力士之類東西的。
  滿腦子的疑問,也不知道誰能給自己解答。
  賈敬會知道嗎?
  忠順王或許知道一些東西,但會和自己說嗎?
  蓉哥兒突然眯起眼睛來,北靜王會不會知道什麽。
  可是北靜王不在神京城裡。
  他正亂想著,耳邊又傳來薛姨媽淡淡的聲音。“其實你不是第一個自稱從天上來的人,曾經的他也說過自己來自天上。那時的風氣便是這樣,都想與天上沾點關系。所以你們家的寶玉才有了那般的奇遇。”
  賈蓉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
  難道……不對啊,那家夥如果真是穿越過來的,還能混這麽慘?他前世是有多廢物啊,自己這個半文盲也能謅出一點東西來。
  他……
  蓉哥兒問道:“怎麽最近幾年很少聽到有天上來人的傳聞?”
  “蓉兒不是嗎?”薛姨媽輕笑道。寒冷逼著兩人身子不由得挨近。暖香四溢,直鑽鼻腔。
  “除了我,太太近些年可還聽過別的從天上來人?”
  “沒了。”
  奇怪。看來這事必須要找賈敬好好問問了。當初自己竟然忽略了這個問題,實在是太大意了。
  “太太說說那位和尚出家前的事唄。”
  薛姨媽聽了,臉上沒來由的一紅。想起曾經自己的癡呆,又忍不住笑起來。又念起今兒在臥佛寺與和尚的交談,釋然道:“曾經的他恰如現在的你,而我便是那個偶爾耍性子的小黛玉。”
  這麽勁爆?
  蓉哥兒差點就想八卦薛姨媽跟和尚有沒有發生過什麽。強忍著好奇心,問道:“當年的他既如此風光,怎麽好端端的抄了家。”
  “與當時的太子有關罷,受了牽連。”薛姨媽緩緩回道。
  腦海裡卻響起今天和尚問自己的話。
  “夫人這些年過得開心嗎?榮華富貴會讓人幸福嗎?”薛姨媽回不出來。捫心自問,也問不出開心幸福與否。
  和尚的那一句:“善哉,善哉,個人做自己開心的事就對了。”
  卻不知道為何讓她情不自禁地有種想落淚的衝動。
  這一刻,薛姨媽真似回到了二十年前。耳朵裡竟想起當年的聲音,不禁喃喃自語:“思往事渺茫茫不堪煙夢,多少回無邊恨苦澀酸辛……一年春事,桃花紅了;一眼回眸,塵緣遇了誰;三兩豔事,誰言年少恩愛總白頭……”
  聽著薛姨媽略帶顫抖的聲音,蓉哥兒心兒也跟著酸顫起來。果然,和尚與薛姨媽有一段往事。
  非常的往事。
  往事如煙,總嗆人眼淚。
  他也沒心思再猜癩頭和尚與跛足道人的真實身份了。
  夜靜了。
  蓉哥兒起身添了兩截木頭,挑了挑炭火,看它們猩紅。
  一夜過後,人醒來。
  蓉哥兒隻覺手中溫暖,如火炙熱。
  低頭一瞧,懷裡躺著的人兒雙唇發白,虛弱到了極點。
  受冷了?受傷免疫系統下降遭了冷?
  “太太。”蓉哥兒顧不上其他,隻瞧地上的火坑早沒了余溫。尋了昨夜處理過的水,濕潤她的雙唇。
  接下來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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