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生活中的每一個常識與創造,其實都都歷經磨難。它們誕生的時間可能很短,但無一例外,都數度改弦更張,反覆修改,最終成為後來人的生活的一部分。因此看上去越是平常的,越是可貴。”
顧川煞有介事地對少年人們說道,然後收獲了一片“切”的聲音。
“而其中最有一些設計的火花,往往起源於微末的靈光一閃,卻未必苛求某種技術難度。”
這是顧川在上輩子了解到的一件事情。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這個世界的客觀條件到底到沒到了。而落日城基於隱藏的超凡物體的科技樹也實在奇怪,有些地方可以說遠超前世,有些地方又明顯落後。
譬如馬鐙便是毫無技術難度的。不過誰發明了馬鐙,馬匹就更容易控制和馴服,哪個國家就能訓練出可怕的騎兵隊伍,稱名一時。可惜的是,這個世界已經有馬鐙的類似物了。
自行車也是其中一例。
人們對一種非生物的機械的交通工具追求已久。但自行車的設計探索已是十六世紀以後的事情了。通常認為的最初的自行車是用純木頭製造的,但已經有自行車兩個輪子、以及橫梁之上一個用於坐著的坐墊。
在接下來五十年的歷程中,歷代的發明家將木頭改成鐵,用其他材料裹住車輪,給予驅動裝置和方向舵。
但這些原始的“自行車”都沒有曲柄和腳蹬,需要兩腳蹬在地上走……
可曲柄與腳蹬,也就是現代自行車人踩在上面的會轉的東西,也是早已有之,用到自行車上並沒有多可怕的技術難度或精度,只是那時候的人還沒想到罷了。
但就算是這樣,離現代自行車仍缺了一點思想火花。
真正的實用點在於鏈條傳動和充氣輪胎這兩個體系在自行車上的運用。
在鏈式傳動應用之前的自行車,一般被叫做高輪車,轉向和驅動都在前輪,是依靠暴力地在前輪的腳蹬上,雙腳交替踩動、這左一下、右一下,從而轉動前輪,接著靠轉起來的前輪帶動後輪,來完成騎行。
顧川對此記憶猶新,因為小學時期還是中學時期,課本或者課外故事上層特意提到過這種高輪車。
並且這種高輪車,腳蹬一圈、輪子也只能走一圈……所以,同樣的轉速下,輪子越大,輪子的周長越大,線速度也越快。那為了追求快於人走路的速度,應該怎麽做?
就是要把前輪做得越大越好,也就是著名的大小輪設計,前輪極大,後輪極小。重心極其靠前,一旦下坡就很容易摔個狗吃屎!
但將鏈條傳動應用到自行車上後,世界豁然開朗。因為鏈條可以同時溝通前輪的軸和後輪的軸,不用把腳蹬直接放在前輪或後輪的軸上,完成重心的後移。
而現代自行車,鏈條一般不連前輪,連的是後輪和腳蹬所在的齒盤,重心靠後,不論是刹車還是下坡都變得安全簡易。
同時,踩動腳蹬,由小的齒盤帶動後輪,保持角速度不變的情況下,極大地放大了線速度,速度的上界也變得極高,遠超跑步的人。
自行車的結構是一目了然的,只要還有對自行車的印象,就可以回憶起大部分自行車的構造。
其中最難的一點可能在於鏈式傳達的齒輪和鏈條的齒形,涉及到有關曲線的數學原理。高精度的齒形是不能一蹴而就的,只能擇選落日城已有的一般精度的齒形來試試。
最初的目標是能動就是勝利,
能唬住人就行!舒服與牢靠的問題未必會與顧川有關。 顧川在少年人們的面前一邊畫,一邊作注釋,一邊解釋前後輪設計與鏈式傳動系統的意味,叫少年人們的眼睛都睜大了。
這個時代的青年人未必懂多少數學、物理、結構力學或者流體力學,但是卻更懂一些生活中尋常的機械設計。河岸、卵石等都從各自父母那裡耳濡目染,洪沙更是在機械廠了解過一些工作。
“這輪子是木質還是鐵質?”
“都可以,只要堅固就行。”
顧川說。
“那這個附著在輪子邊緣的一圈東西是什麽?”
洪沙不解,又問道。
“我叫這種東西為充氣輪胎。你們也見過橡膠管吧。”
顧川笑道。
原理上,天然橡膠廣泛存在於諸多植物之中。因為橡膠是植物在自然選擇中進化出來的一種防治昆蟲、保證自己得以延續的物質。這個世界的植物也具有一種可以防治各種昆蟲的類似橡膠的分泌物,並且各不相同。落日城發現橡膠很早,但使用並流行起來是最近幾十個節氣的事情。因為落日城附近沒有能夠穩定大量出產橡膠的作物。顧川從百科全書的工藝篇了解到落日城的橡膠之所以實用化,原因在於在遠遷邊境的一個新開辟的村族。
那個村族似乎發現類似顧川熟知的橡膠樹的作物,可以大批量地產出橡膠來。
於是在那村族和落日城無數想要發財想得發瘋的人的推動下,橡膠很快被大批量地應用在落日城全城的給排水系統翻修之中。
這是基於橡膠管很好的密閉性。
“我們也乘坐過凹臉商人的馬車。路面一差,那木質輪子的馬車就上上下下顛簸不已,直要把我們全部震得屁股痛、痛到要從車上掉下來!但如果把橡膠管通上氣,再密封起來,他就會變得有彈性。有彈性的話,軟軟的,就像木頭抱著被褥一樣,是不是不會震動得特別厲害了呢!”
充氣輪胎的發明又是一個次時代的產物,也是這個時代可以實現卻沒有實現的技術。
“這……”山桃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喃喃道,“這也太厲害了。”
山桃已經信了大半。
“這真的能行嗎?”
而河岸仍不堅定。
“萬一你這個不行怎麽辦?”
河岸的懷疑,讓顧川一時有種孩子氣的不高興。
“河岸,你覺得不行,那你要不要和我打個賭?”
“賭?小川,你想打個什麽賭?”
河岸呆呆地抬起頭來,問。
顧川就收起紙張,張口說道:
“行不行不是一張嘴說出來的,靠的是行動和事實。我們先試試自行車的製作,不就知道這自行車行不行了!到時候,要是真不行,你可以向我提個條件,反之,要是行,我就可以向你提個條件。條件,你現在可以開了。”
直到說完了,他突然感覺自己的智商是不是也下降到兒童水平了。但話已出口,君子不悔。
反正河岸也提不出什麽壞的條件。
顧川話音落地,這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少年人,不論男女,一個個都跳起來了。他們趕緊就開始給河岸灌迷藥,要河岸提個好玩的條件。
先是山桃蹦蹦跳跳地對河岸說:
“趕緊的呀,岸子哥,川哥這麽做可不常見,這不叫他搞點什麽事情出來給我們看看。”
顧川又聽到洪沙小聲地在河岸耳邊說:
“讓川哥穿女孩子的衣服吧!岸子哥,哈哈,這是頂頂丟臉的事情啦!”
這就叫顧川突然緊張起來。誰知道這人出個餿主意,居然和送司馬懿女裝的孔明想到一塊兒去了。
而少年人們紛紛擾擾的話語都叫河岸心煩意亂,但這幾聲岸子哥則讓河岸舒服了,飄飄然起來,他裝模作樣地說道:
“那我也不要別的,就要你也叫我一聲岸子哥,怎麽樣,小川!別老叫我河岸了,那是我的大名。”
河岸還在自矜自己是這一輩最大的哩。
這幅姿態叫顧川感到好笑,又松了口氣。
顧川轉了轉眼珠子,說:
“那我的條件也很簡單。”
“什麽條件?”
這下輪到河岸緊張。而其他人開始給顧川出餿主意了。
“叫河岸扮女人!”
洪沙湊過來說。
顧川乜了他一眼,搖搖頭。
而山桃看了看河岸這粗獷的大個子,更是打了個冷顫:
“這可算了吧!你怎的這麽變態!洪沙。”
顧川也不聽這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家夥們的話, 隻站起身來,對河岸說道:
“我的條件也很簡單,就是不準你再和我母親一樣叫我小川了。”
最初見面時,河岸就是學著川母的發音叫顧川的,到了如今,川母的音調變了許多,河岸的音調卻從未變過。
這個條件對等,同樣輕松,卻叫河岸一愣,傻傻地露出思索的顏色,他一下子還辨不清楚其中得失哩,隻覺得自己並不是很想要。
可周圍人先是噓地一聲:
“就這,就這!”
又是起鬧打哄,叫河岸一時心煩意亂。
這時,顧川已經收好紙張,準備去找木匠,還有村子裡其他幾個大人。單憑這群少年人可不足以完成他的構圖,但若是加上長久做工、經驗豐厚的木匠他們,問題就變得不再巨大。
顧川看到河岸還在猶豫,便又笑著問他:
“你答應還是不答應呀!”
河岸直起腰來,連忙說道:
“我,我,答應。”
又撇過頭去,硬氣地說:
“這有什麽不敢答應的!說是就是了。”
他又怕是以後再也叫不上似的,便又補了一句話:
“嗯,說是就是了!小川。”
河岸的神態引得少年人們一陣哄堂大笑。這爽朗乾淨的笑聲傳出房間,直驚得內屋的川母側過頭來,望見一群兒女模樣,忍不住抿嘴莞爾。而笑聲很快又傳出屋子,在田野之間肆無忌憚地飛揚。
直到隨那永恆的暮光一同融入天地之裡,也直到在若乾年後成為回憶中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