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劍飛出去巡山一周,開了四座道場的地圖,給兩條魚取了仙靈玉髓和朱果,殺了一隻狐狸一隻黃鼠狼,學了點鯤的飼養辦法。這躺跑環任務就結束了,唉,好虧啊,機緣太少了。
一回到婁觀塔,把任務交了領到五百貫錢,恩,只有五百貫,管事的說巡山巡到了異常,報告宗門本來就是份內之事,不算什麽額外的獎勵,就沒有額外的報酬……
順帶著如果討伐了妖怪,上繳妖丹,可以得一百貫的賞錢。
我可去你的吧!一百貫一顆的妖丹你有多少老子收多少好嗎!打發叫花子呢!
李凡扭頭就走,一出門口就被兩個黑袍子,戴著‘不知面’的金丹修士給攔住了。
“望舒座下弟子李清月,戒律院韋院長召你問話。”
“……午餐有豬排吃嗎?咳咳,抱歉請帶路吧。”
見著這種負責執行名單的狠角色李凡就有點心虛,而且戒律院那個老大韋真人,第一次出場就吃了上千人,太特麽震撼人心了,心理陰影面積起碼有五十畝啊。
因為心裡有陰影,連帶著對面前這兩個其實可以一劍斬了的金丹,李凡也有點忌憚,總擔心他們大叫著‘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給他押出去下酒,所以也不抵抗,乖乖得跟著去了。
不過戒律院居然不是什麽陰森地牢小黑屋,就是道塔下一間普通院落,而且在外圍采光還挺好的,沒叫道塔的陰影遮擋住,屋簷上和門檻邊,居然還趴著三隻貓一隻狗在曬太陽。
順帶一提,貓是烏雲蓋雪,虎紋狸花,三花玳瑁,狗就是土狗。
恩……看來確實把戒律院想的太過,有失偏頗了,你瞧這韋真人長得和個鬼似的,原來內心居然這麽溫柔纖細,養了好多小動物,蓋世魔頭吃人狂魔的形象一下子就垮台了……
大概李凡身上有一股魚腥味,他跟著兩個戒律院弟子進門,屋簷上三隻貓就一齊扭過頭盯著他瞧。門口的狗子就四腳朝天躺在地上,翻著白眼快睡死過去了。
“院長,李清月帶到。”
兩個戒律院說完就走出院子,把門帶上了。
韋真人也不擺譜,聞聲就開門走出來,又高又瘦的黑臉,和上次見時比居然少了半邊面頰,好像是最近大鬥了一場,叫人一刀砍掉了,這會兒敷了一大堆增骨生肌的靈藥,臉上糊了一攤爛泥似的,裡頭還滋生出一大堆新嫩的肉芽……
此間的滋味李凡也體會過,知道有多刺癢難耐的,恨不能全撓爛了,這韋真人居然還面色如常的忍著,果然是狠人……
李凡頭上立刻又滲出一層冷汗,謹慎道,“弟子李清月見過韋真人。”
韋真人擺擺手,“今天招你來是問巡山之事,你把所見的都說一遍。”
李凡當然不會含糊,一五一十得說,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一邊說,這韋真人一邊動不動得扭頭去看那三隻貓……這麽狸奴的嗎……
等他絮絮叨叨把幾天的行程講完了,那隻黑的打了個哈欠。
韋真人點點頭,“看來你說的是真的。”
李凡眯起眼,一頭霧水。
韋真人背著手道,“李清月,可曾聽過本門弟子私下議論,墨竹山日後開拓的章程。”
“弟子並不曾……”李凡下意識回答,突然被那三隻貓‘喵喵喵’得叫了三聲打斷了。
於是韋真人臉色陰沉下來,“撒謊。佯作不知,知而不言,言而不實,你為何撒謊。”
……哈?什麽鬼?
“這……弟子委實不知開拓章程什麽意思……”李凡忍不住跟著韋真人一起,扭頭看那三隻貓。
三隻貓也瞅過來,倒是沒叫。
不是,怎麽這三隻貓是拿來測謊的!??
韋真人居然真的點點頭,“原來如此,那我再說清楚一點,就是指墨竹山是該以離國為根基,往北方爭奪十二國,還是朝南方開拓十萬大山一事。簡單說是日後宗門的發展,南向還是北向,你可曾聽同門談論過?又是聽誰議論的?”
“這……這麽說的話,以前牧龍的時候,還有後來與幾位師兄一起喝酒的時候似乎都……”李凡回想起來了,眉頭直皺,“談談這個也不違法吧?難道還觸犯哪條門規?”
韋真人看著貓道,“只是談談當然不觸犯門規,但有些人,居然為了倒逼著宗門決斷,作出了違背門規的事情,就不得不管了。”
李凡愣了愣,聯系一路的所見,聽懂他的意思了,“真人是說,門中有一些弟子,不想再替離國鎮這氣數了,於是在暗中配合,挑撥竹山與離國的關系,斷絕墨竹山向北面發展的契機?”
韋真人冷笑,“豈不是顯而易見的,難道你真覺得,若沒有本門核心弟子相助,區區離國的細作,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得,算計我竹山這許多次麽?”
他又扭頭看著李凡,“李清月,最近許多事情,你都是其中知情之人,其實牽扯甚多,嫌疑巨大,這次居然又是在這和離國決裂的當口上,你跑出來報告法陣氣數被敗壞一事。
倘若不是我知道你為宗門立下了多大功勞,我一定覺得是你心懷不軌,居心叵測,先辦了你以處後患的。監院都護不住你。”
李凡咽了口唾沫。
“不過戒律院的宗旨是賞罰分明,論跡不論心,你再是按懷鬼胎,幾次為竹山立下大功,也不可能真就這麽辦你,反倒是看著你最近才入的山門,許多內情都不知道,身家最為清白。查起來並無任何實據。”韋真人眯起眼盯著李凡道,“所以我就招你來問上一問,你覺得墨竹山應該往南,還是往北,但說無妨,絕不追究。”
李凡‘咕咚’一聲咽了口唾沫,瞅瞅邊上三隻貓,猶豫了一下道,“弟子覺得,還是往南。”
韋真人也不生氣,“是嘛,為什麽。”
於是李凡也坦白道,“殺人我下不去手。”
“……”韋真人僵了半天,扭過頭看看三隻貓。
貓兒們也瞅著他,一喵不發。
“李清月,”韋真人眉頭緊鎖,“你可別說手頭沒殺過人,何況殺人不行殺妖就可以了?做人別太虛偽了,惹人討厭。”
李凡歎息,“弟子的意思是,除魔衛道好說,不過是宰一兩個看不順眼的。可涉及宗門道統的爭端,這哪是殺一兩個人可以解決的事情啊?
墨竹山若要往北發展,當面要鬥的何止離國和南宮家,以後還有仙宮,還有玄門,還有三大派。以小子這短短半年,對這個世界,恩,對修行界的了解。風土人情,民風民俗的切身體會,但凡鬧到兵刃相見,最後一定會殺到血流成河,滅門絕宗的地步。
而且小子也打心眼裡覺得,一旦開了殺戒,就沒有什麽仁義之師的說法,必須得打總體戰,就是……徹底把對手打趴下了,分出個勝負才行。所以戰事一開,到時候無論雙方善惡正邪,是非對錯,不把對方誅戮滅絕,是絕對不可以婦人之仁得停手的。
所以真若鬧到同類相殘的地步,實在是可悲至極,假如確實還有別的活路可走的話,就盡量避免妄開爭端吧?
至少南邊不是還有好多妖怪可伐的麽?我對環境保護不怎在意,那些妖物也以人為食,殺起來心理沒有障礙,那就往南嘍,瀕危就瀕危,絕種就絕種好了。總好過去滅人滿門吧?”
韋真人眼皮亂跳,“你殺性太重了,論劍而已何必滅門絕戶……(‘喵!’)咳咳!好吧,其實你看的很透徹,一旦和三大派衝突起來,無論勝負,最後早晚有一邊滅宗,那才能算真正了結因果。實際上本門的弟子,大多都是如你這麽想的,雖然不一定是想著‘殺太多人下不了手’,而是,‘與三大派相爭實無勝算’。”
李凡瞅瞅那三隻貓,還好它們對於李凡的歧視妖族的言論並不在意,於是忍不住問道,“您既然洞若觀火,可否請教真人,您……墨竹山有些主事的長老,又為何主張要向北,花費這麽多資源維持法陣呢?與離國綁定氣數,真的有天大好處嗎?值得為此挑戰三大派的權柄嗎?”
韋真人苦笑搖頭,“屁的好處!誰想向北,管離國那許多破事呢!本門就只有觀主一個人堅持而已,你要問為什麽也簡單。
觀主本來就是離國的子民,在人間道修成的,就覺得南宮家與離國百官貪圖享樂不理社稷,才搞的離國生靈塗炭,百姓民不聊生。而十二國無論是仙宮治下,還是其他門派的領地,也大多是如此一般,修行者並不在乎人間的生計,隻通過凡間的國主士族統治,采取資源罷了。
於是觀主胸懷著濟世救民的理想,想要開拓一番天地,才多番謀劃,求得了代理鎮守離國的國師之位,想要教化一方的百姓,守護一方的安寧罷了。”
李凡肅然起敬,“觀主有濟世救民之志,真是我輩的楷模,我輩心向往之。”
“喵——”三花玳瑁喵了一聲。
韋真人用眼斜他。
李凡汗一個,“晚輩不是不想模仿,是確實知道自己的修為不精,實力不足,德行有缺,雙標更是尋常,不是什麽天生聖人……”
三隻貓聽了居然一齊點頭,操!
韋真人斜了他一眼,“用不著裝腔作勢的,不要說墨竹山整個,連婁觀道一脈的,也覺得觀主確實有點太理想,太固執了。張九皋那樣心懷不滿的,我知道其實門中已經不在少數了,他們覺得與其把仙靈玉髓這樣的至寶,拿去鎮壓離國的氣數,不如給自己弟子用了。
但觀主始終堅持古法,要弟子自己過殺劫。認為丹藥功法終究是外來的助力,不可太過依靠,一定要自己過了求道初期的難關,後邊才能一路坦途,通成大道。何況仙靈玉髓本來也只有觀主這樣丹道大宗師才能煉製的,他自己的法寶,若不肯隨便拿出來給普通弟子洗髓,旁人當然也無話可說。
所以你也該猜到了吧,本門弟子中若有因此生出怨憤,甚至違背門規,故意助離國細作敗壞氣數根基的,絕非不可能的事情。”
李凡欲言又止。
韋真人直接把他心裡話說出來,“不錯,觀主選拔人材的體系不能算錯,婁觀道的真修其實一點都不少。只不過墨竹山又不是只有他們一脈,而且自己的道友,弟子,親朋,差了一點資質,結果就沒有度過殺劫,你覺得有些人會怎麽想呢?何況,仙靈玉髓的提升,可不止一點點啊。”
李凡沉默著點點頭。
韋真人歎氣,“人心啊……黃真人那個弟子徐亮,恐怕脫不了乾系,哪怕他起初不知道那‘陳寄奴’的謀劃,之後幾個月檢查,這個一貫巡山的,居然始終不來稟報,不說他‘故意’,至少也是‘失察’的過錯。我戒律院豈能不查?”
李凡閉口不言了。
虎紋狸花突然朝他‘喵!’了一聲。
李凡簡直無語,老子什麽都不說都不行?見韋真人瞪眼過來,也是頭大,隻好說道,“弟子其實是覺著,徐亮恐怕問題不大,其實是宗門發任務那些管事很有問題。”
“管事?”韋真人奇怪,瞧瞧三貓不叫,點頭,“你說來。”
於是李凡也就不客氣得道,“黃真人秉公辦事,他帶出來的弟子這麽多年守在中谷,替宗門做事許多年,任勞任怨沒有半句怨言,四山的真人慧眼如炬,豈是被輕易誆騙的?所以徐師兄絕對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徒。頂多是一時糊塗。
倒是宗門的管事,刻意把巡山重職的賞金定的如此低,來回四千裡巡查,只有區區五百貫的報酬下發豈不荒謬?這分明是故意不叫一般修士往南方去,查探封印契機!一定是他們等著封印出事!還故意中飽私囊!弟子請真人去查這些蛀蟲!”
韋真人尷尬,“呃……其實巡山給五百貫,是以前法陣剛成的時候觀主定下來的,當時的五百貫可不算少了,你看看弟子的月俸才多……哦……說起來月俸也好久沒改,現在看著有點太少了……”
李凡,“……就你們這種經濟學基礎和組織度,還想北上和三大派爭奪天下呢?快別逗了,先把通脹解決了好不好……”
韋真人眼一瞪,李凡趕緊閉嘴。
“行了,墨竹山門中有這些爭鬥,你現在已然知道了。山主觀主都看中你的資質,貧道此番提醒,是勸你靜心修煉,不要過多牽扯其中,耽誤自己的資質,辜負宗門的期望!
所以如果有人來鼓動你,作出什麽違反門規之事,就第一時間報給戒律院知曉!
這無關什麽朋友義氣,大家都是為了宗門!可是誰也不想墨竹山演變得北辰劍宗當年那樣,自相殘殺,內鬥分裂,最後叫人滅門絕宗的地步吧!”
得,標準結尾,最後又把北辰劍宗拿出來鞭屍一次……
“弟子謹記。”
李凡點頭稱是,韋真人也不管他聽進去多少,點點頭放他離開……
“喵!”“喵!”“咪!”結果剛把門打開, 三隻貓又叫。
“又怎麽了!”李凡驚得一個激靈。
韋真人走到門口瞅瞅,沉著臉,“李清月,把那條狗牽走。”
“……啊?可這位狗……犬真君……”
“什麽犬真君,這土狗一大清早的不知從哪裡躥過來,礙著它們三姐妹的眼了,牽走牽走。我算你給宗門立一功,它再回來就記一過!”韋真人把門咚一關。
你一個管戒律院的這麽假公濟私啊!而且居然還是貓眼三姐妹呢我去……
那狗子被驚醒了,打了滾爬起來衝著李凡吐舌頭。
李凡,“……隨便吧,養啥不是養呢……”
“不準養!”誰知道茯苓堅決反對。
李凡把狗子夾在胳膊底下,也是奇了怪了,“就讓它和鯤一起吃喝好了啊……”
“鯤是你的靈寵道侶!這就是隻土狗!你看它這傻樣子,連靈智都還沒開呢!到處拉撒怎麽辦!家裡給它拆了怎麽辦!還掉毛!”茯苓簡直和個老媽子似的。
鯤也連連點頭,你點啥頭啊它又不吃你豆腐!
‘玄天劍意表示,宿主你要千萬小心啊!當年本座有個弟子就是喜歡逗狗才遭人暗算!本座和你說過沒,居然在狗牙上塗毒真是喪心病狂!’
李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