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虎躍嶺終於一馬平川，又地近北方，空氣乾冷許多。

　　古傳汗血寶馬日行千裡夜行八百，甚至有地因此馬兵連禍結，其速度著實不俗，原本五六日的行程，短短三日便已臨近雒城，按約定的時間，竟反而有了富裕。

　　梅英疏淡，冰澌溶泄，陌邊柳枝吐芽，桃梨杏櫻正露芳榮。恰是春耕時節，雒城附近的村落亦是忙碌盛景。

　　見漸有人煙，澹台月聲不願招搖，便下了馬，任它自己在野外晃悠。汗血馬到底是稀世之物，先前還被一農叟當成是生了瘟病，這要是帶進村子，怕是要生亂。好是越影靈性十足，也親近人，不會逃走。

　　“還給我！這是我的！”

　　屋舍拐角處傳來一陣爭鬧。

　　一群十五六歲的少年正嘻嘻哈哈，似在捉弄中間的麻衣少年。而中間的少年憋著氣的樣子，又急又委屈。一柄精致的短劍在周圍少年間丟來丟去，鞘口邊的銅環叮當作響。銅製的劍鞘上折射著陽光，“祝門”二字顯眼地刻於其上。少年試圖去搶劍，然而腳下一瘸一拐，根本跟不上。

　　“嘻嘻，得了吧！就你這小瘸子，祝門主會收你為徒?”看似是這群遊俠兒中為首的高瘦少年接住傳過來的劍，一邊仔細打量著這精致的劍，愛不釋手，一邊衝中間的瘸腿少年不屑道，“老實交代，這寶貝哪裡來的?是不是偷來的?偷了誰家的?”

　　“不是！我說了是……”

　　“不承認?哼，小賊，這歸我們保管了。”

　　“土匪！”

　　瘸腿少年氣急，單腿跳過去一拳打向那高瘦少年，這一拳勁從腰出，拳上帶風，速度極快。高瘦少年嚇了一跳往後急退躲開了拳，但一時沒站穩摔了一跤。他很快站起來，覺得丟了面子惱怒成羞，氣急敗壞衝上去打那瘸腿少年。

　　這出拳是祝門的招式。

　　澹台月聲一怔。

　　“喂，你們做什麽呢?”澹台月聲走上前去，一襲雅致白衣在村陌農少中格格不入，十分搶眼。

　　高瘦少年回頭一愣，心道不知是哪裡來的貴族子弟，但年少輕狂，竟不將什麽王孫貴族放在眼裡，語氣更是直接而不客氣:“你又是什麽人?他偷人東西，我們這是行俠仗義，你少管閑事！”高瘦少年帶了頭，其他幾人也不害怕了，紛紛附和。

　　“依我看來，可是你們在搶人家的東西。”澹台月聲道。

　　那少年隻覺得眼前白影一花，接著就看到澹台月聲護在了瘸腿少年面前，手上已然拿著那把短劍，“祝門的劍?”

　　“你！”高瘦少年見他一個晃身就奪了他的劍而自己竟絲毫未能察覺，臉色頓時沉了下去，忌憚地退了幾步。

　　“對啊！就是祝門的劍！你說這瘸子怎麽可能進祝門！當然是偷的！”另一少年裝著膽子爭辯。

　　“才不是！祝大俠就是收我為弟子了！”瘸腿少年也憤恨地反駁。

　　“哦，我想起來了。你是最近入門的小師弟。”澹台月聲笑了笑，把短劍遞給了瘸腿少年。

　　師……弟?啊?

　　瘸腿少年愣愣地接過了劍，比起感激，反而是更多幾分驚愕。

　　“你……你！大哥！他啊，他！祝門那大弟子啊！”突然一少年手直直地指著他，眼睛瞪得突起，恍然大悟又激動又是難以置信地跳了起來。

　　“你竟認得我?”澹台月聲不急不惱地笑著。

　　“當當當，當然認得！”那少年話也說不清，“你怎麽會來這裡?”

　　“澹台月聲?”不等澹台月聲有所回答，

那高瘦少年驚愕地上前幾步，上下打量許久，眼裡雖然還是懷疑，語氣卻不敢再蠻橫了，“你真是那個祝門的大弟子?”　　“這世上敢冒我的名號的，應該沒幾個。”澹台月聲道，又看向瘸腿少年，語氣嚴肅起來，“他雖武藝不高，卻也不是你們好欺辱的——縱使他不是我師弟，你們這般以多欺少恃強凌弱，我也不會坐視不管。就你們，還想學江湖俠客行俠仗義?”

　　“是是是，少俠說的是，是我們的不是。”高瘦少年聽他語氣不善，一下子冒出冷汗，先不管他是誰，他的武功卻做不了假，“這不是當他偷了人家的東西，我們才……”

　　“此事就此作罷，都散了吧。”澹台月聲隨意揮揮手，假裝不耐的模樣。那群少年如蒙大赦，連忙離開。

　　人走遠了，澹台月聲才悠悠看向發愣的瘸腿少年，看得少年下意識往後退了好幾步，攥著劍，疑惑又警惕。

　　“你叫什麽名字?”

　　“啊?啊……叫江遙。剛才，謝，謝謝你。”少年終於反應過來，吞吞吐吐道了謝，“可你到底是誰?祝門大師兄分明是青陽師兄！”

　　澹台月聲輕輕歎了口氣道:“沒錯，我兩年前已經離開祝門了。你沒聽說過我的名字麽?”

　　江遙一臉茫然，似乎並不知道這件事。但到底這人剛剛幫過他，而且，回想起那幾個欺負他的人的反應，應該不是假的。

　　“看你剛才出拳確實是祝門的招式，你什麽時候入門的?為何沒有住在祝門?”

　　“哦……是這樣，先前去城裡，我腿腳不好擋了路，驚到了大戶家的車駕，是祝大俠幫我解了圍。”江遙老實交代，“之後和祝大俠說想拜師，祝大俠就教了這些，還送了這把劍。他讓我自己練拳，看練得如何再決定。”

　　“這樣啊。”澹台月聲若有所思。

　　“不過！一個月前，祝大俠就已經收我為徒了！”江遙生怕剛才自稱祝門弟子會冒犯了澹台月聲， 又立刻補充道，“我想去城裡的，可村裡有事耽擱了。後來，又不知出了什麽事，師父說他不來找我，就不要去城裡。不會，不會是不收我了吧?”江遙輕聲嘀嘀咕咕起來。

　　澹台月聲沉默了一下，看來江遙還不知道祝門已經慘遭毒手。只是師父為何會讓他不要入城?他是早知道會出事嗎?那為何又不讓其他人一同走呢?

　　“你為什麽想拜入祝門?”

　　“祝門的人都是大俠啊！我是孤兒，那幾個人總欺負我。我要學好功夫，不讓他們欺負我，也不許他們欺負別的人！”江遙神情激動起來。

　　澹台月聲溫和地點點頭，眼裡多了些傷感惆悵，他輕輕拍了拍江遙的肩膀:“你拳法練得很扎實，雖還欠缺技巧，但誠心足夠，加上你心性純良，當然能拜入祝門。師父既然答應過，不會反悔的。”

　　“對！對！祝大俠才不會騙人！”江遙恍然，連連點頭，松了口氣，但轉念一想，又疑慮起來，“那，那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江湖紛爭，祝門現在去不得。”澹台月聲道，“以後你的武功，由我代為執教，你可願意?”

　　“什麽?”江湖紛爭是什麽他不理解，而後面的問題，他更加不明所以。

　　祝三山，祝門門主，也是當今武林盟主，這對他而言是傳奇人物。江遙從沒奢望能得祝三山親傳親授，在他眼中，甚至連青陽師兄都高不可攀，能隨門下弟子學得一二武功，就是三生有幸了——可是，對這個自稱是祝門弟子的人物，他還是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