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你沒死?啊！蟾影劍?世凌他?”沈玉眼前雖然還恍惚著，好歹認出了救了他們的是誰，一邊難以置信一邊驚喜，眼裡竟崩出神采。

　　“等會兒再說。”澹台月聲輕笑著點點頭，目光越過沈玉的身子看到了一旁半張著嘴盯住他說不出話，卻是眼淚汪汪一臉委屈的阿茶，也不顧現在是什麽狀況，旁若無人地走去揉了揉她的頭髮，附耳輕道:“沒事了。”

　　“嗯！”阿茶猛地點頭，眼淚一下子滾了出來。

　　“蟾影劍士，你果然沒那麽容易死的。”胡渣男子語氣陰沉到了極點，只是猶豫許久之後還是未直呼其名，“你是不把桃源放在眼裡啊。”

　　“哦，是嗎。”澹台月聲轉過頭，含著莫測的笑意，“上回途經桃源，正是有人進犯那日。現在，桃源已經名不副實了吧?”

　　“你！”胡渣男子眼神凌厲，周遭賭徒看客的眼神也都變了。

　　“羅骨寨，呵，桃源成名多年，就甘心成為他們的走狗?她是來找那些人麻煩的，你們看不出麽?身上中著羅骨寨的蠱，還把唯一能給你們解毒的人給打成這樣。”澹台月聲指了指汩曼，惋惜地搖搖頭，“還是說，你們怕放了她被那兩人知道了難逃一死?”

　　“哼，就算桃源裡只剩了我們，你以為就能為所欲為?那兩位大人，可是留下了一些好東西的。”胡渣男子陰森森道，屋頂屋外剩下的殺手都慢慢擠進了賭坊，約還有三十好幾，一時賭坊擁擠不堪。

　　嗖——

　　幾道清亮的劍影劃過，空中仿佛掠過一道寒氣。

　　“若是下蠱那麽容易，蠱師也就不稀奇了。”澹台月聲收回劍，笑著看著地上十幾顆被劍氣切成兩半的蝦籽大小的灰白色蟲卵。

　　“哼，上。”胡渣男子見一技不成，轉而吩咐手下。

　　人多無益，反會顧忌自己人亂了手腳，拔刀拔劍出戰的又只是十二人。

　　然而還未等他們衝前兩步，澹台月聲已不見了身影——也未必能說是不見，只是一團白影如鬼魅般在賭坊中飛竄，伴著細凌凌的寒風穿梭，無法捉摸也無法做出反應。

　　“諸位可還要繼續?”恍惚只是一息轉瞬又恍惚大夢初醒，澹台月聲又負劍立於正中輕笑，飄飄衣袂輕緩而落。

　　鴉雀無聲。

　　所有人這才覺得脖子一涼。

　　顫顫巍巍伸手一抹，脖子上，淺而細微的傷痕滲出一絲不起眼的血跡。

　　胡渣男子看著兩指上的一抹微紅，臉色難看至極。

　　“澹台月聲，你不敢殺我們，我們死了，你的好兄弟也會沒命。”胡渣男子開口道。

　　“嗯，你說的倒也不錯，那你想如何?”澹台月聲聳聳肩。

　　胡渣男子陰沉之色不改。

　　犯桃源者必誅，口號響亮，但其實是鼎盛時期造的孽，後人為了維護桃源殺名白流了不少血。沈玉的事他的確沒必要堅持什麽，只是覺得服軟，面子上實在過不去;但汩曼可是那兩位大人指明了要追殺的，她送上門來，他可不敢這樣放了。

　　“把沈玉和這個女孩的解藥給我，大家便兩不相犯，可好?”澹台月聲又道，“放心，桃源的狀況，我不說出去——今日之事權當未曾發生。”

　　“你們走可以……羅骨寨的女孩必須留下。”胡渣男子道。

　　澹台月聲皺了皺眉，斷然搖頭:“不可能。”

　　“那可不行，她若傷愈，必找我們麻煩;她來日尋仇我們不怕，但萬一鬧得那兩位知道，

還不如今日大家同歸於盡。”胡渣男子搖頭。　　“她若死了，就真沒人能幫你們對付那些家夥了。”澹台月聲倒是不緊不慢，一邊還把劍收入了背上的劍鞘，“我來說服她不找你們報仇，甚至幫你們解蠱一起對付那兩個人，如何?桃源也不希望一直受製於人吧?”

　　“哼，你當我會信?”胡渣男子沒好氣地冷哼，心知澹台月聲不會讓步，沉思起折中的法子。

　　“答應他吧。”就在兩人僵持不下之時，門外又走進一人，拍了拍站在門側邊胡渣男子的肩。來者約已年過花甲，滿臉皺紋堆起，步行傴僂，矮小的身子像是藏在了寬大黑袍之中般，感覺頗為怪異。

　　“鬼師?”胡渣男子側首，神色一下子敬重起來。

　　“給，這是忘憂丹的解藥。”被稱為鬼師的老人沙啞著嗓子，一邊慢吞吞地撩起袖子露出了乾癟粗糙的手，把一個小瓷瓶遞給澹台月聲，接著指著沈玉慢吞吞轉頭問胡渣男子，“你們給他下了什麽毒?”

　　“斑斕瘴。”胡渣男子心不甘情不願地悶悶道。

　　“唉，浪費呦，早知啊，就不該給你們那麽多好東西。”鬼師歎了口氣，又不知從袖內哪個大口袋裡摸出了另一個小瓷瓶給澹台月聲，慢慢交代，“是斑斕瘴，那她們也難以幸免，記得給她們也服下。這東西，運內力才發作，她們不會武，這乍一看沒事，別以後出什麽問題。”

　　“多謝前輩。”澹台月聲恭謹地謝過。

　　“鬼師，為什麽要放走他們?那兩位大人那裡……”胡渣男子在一旁大聲問。

　　“桃源今非昔比嘍，武林也今非昔比嘍。”鬼師沒回答，隻兀自長歎一聲，又慢吞吞地踱步而出。胡渣男子臉色變幻，想反駁又敬畏這老者而不敢唐突。

　　“呵，放心，之前答應你的，我會盡力而為。”澹台月聲微微一笑，對胡渣男子道，給幾人服了解藥，悠然離去。

　　守著關卡的獨眼老頭看到幾人出來，又似笑非笑地嘿嘿了幾聲，也不阻攔，目送幾人離開。

　　此時已快近午時，雲團愈發濃實陰暗，陰風在棧道凜冽，想把人吹下懸崖似的。

　　幾人沒再想往北走，便原路返還，沒幾步便到了崖道口上，終離桃源，沈玉便忍不住問起剛才壓下去的疑惑:“這都是怎麽回事?那英雄帖，還有，你怎麽會來桃源的?”話出轉頭，卻看到澹台月聲皺著眉微閉著眼，神情不對。

　　“咳。”澹台月聲咳出一口血。

　　“月聲哥！”“澹台！”

　　沈玉眼疾手快一下子扶住澹台月聲。澹台月聲臉上這才浮出異樣的蒼白和潮紅，有些龜裂的嘴唇上被鮮血浸染，一絲絲血紅布滿裂紋。

　　“你受傷了?”沈玉驚愕。

　　“月聲哥……”阿茶擔心地看著，雙手小心地拉著澹台月聲的衣袖。

　　“先走，邊走邊說。”澹台月聲扶著沈玉喘了一會兒，抿了抿唇抹去血跡，慢慢又站直起身子，聲音很輕，幾分虛弱，卻帶著坦然，“若給桃源發覺，怕又不會讓我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