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之後,世子殿下沒有急於回府,而是親自拿著從長寧寺收到的那三個盒子來到了點闕樓。點闕樓的來歷不算多複雜,據說此樓是當年留王妃為世子殿下的出生而特意打造的。但是在西疆關於它的傳聞卻並不少見,點闕樓沒有侍衛和重兵把守,可是除了留王夫婦和世子殿下,還不見有哪個不知天高地厚之人進去之後還能安然出來的。對於此民間有不少猜測,有人猜測閣外雖無重兵把守,可是這麽一個有著特殊含義的閣樓不可能沒有看守,他們覺得閣內應是有頂尖高手坐鎮,所以凡是想進去一探究竟和覬覦財寶之人,都無一例外都死在了閣內。也有人說是有妖物鎮壓在閣樓之下,只有留王血親得留王庇佑才能安然無恙。各種傳聞眾說紛紜,但無一例外都給這點闕樓蒙上了一層神秘面紗。自從留王妃逝世之後,這閣樓的意義就顯得更加非凡了,如今的驃騎大將軍留王只要軍中無事,便時常會來這裡。都說夫妻雙方先走的那個總比後走的那個要幸運很多,活著的人要繼續為這個家勞心勞力,要照顧好自己的孩子,只能通過看著那些逝世之人生前留下的物品緬懷以往的點點滴滴。尋常恩愛夫妻是如此,更何況說因恩愛無比而聞名於西疆的留王夫婦呢。在西疆,留王夫婦之間的恩愛那是家喻戶曉的,而這點闕樓算得上是留在這世間為數不多的最具有留王妃印記的遺物。本地人都熟知,每年清明這個已經在西疆留守二十年的老人,總是會獨自一人來此,往往一呆就是一整天。
點闕樓和傳統的樓閣不同,傳統樓閣大多為坐北朝南,講究格局,通風采光。但是點闕樓則不一樣,它坐東朝西,門窗極少,就像一個密不透風的巨人,豎立在這柳城,仿佛在凝望著隨時來犯西疆的敵人,就好像只要西部敵人來犯,它就會拔地而起前去禦敵。久而久之,點闕樓也成了當地人民的一種精神寄托。
當然對於點闕樓不是所有人都抱著善意去揣測,最惹人非議的地方就在於其規格遠超親王該享有的規格,不和禮數。為此朝中眾臣沒有多少人能不在早朝中借機參留王一本。更有甚者,上書說留王此舉是為了試探陛下的底線,居心叵測,當去其兵權,革其職務以示警告。
當時陛下聽到這些大臣所請之時龍顏大怒,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在保和殿外斬首杖殺十余人。早在大奉建立之初,為了處理政務之便,同時為了監察百官,中央早早就建立起了獨立的監察體系,這些百官所知道的,難道身為皇帝的奉帝會不知道?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但是奉帝為何從來沒有擔心留王會叛,為何?這是一種自信,一種來自大奉國皇室的自信,這便是皇帝為何不深究此事最重要的原因,而杖殺那危言聳聽的十余人,不過是給那些有小心思的氏族一些警告,以此來告訴他們自己的態度。大軍在前方為大奉守國門,因為一點小事坐在朝中勾心鬥角的他們就要責罰將領,這如何向數萬西疆戰士一個交代,人心都是肉長的,當今陛下也不是昏君自然分的清孰輕孰重。如果真如了那些人的心意,那麽會讓多少原本覬覦西疆武將位置的人趁虛而入。這種事態是不可想象的,而對於現在諸強環繞的大奉來說是更是得不償失。
在杖殺了十余人之後,奉帝斜視著大殿內噤若寒蟬的各級官員,站起身問道“朕思考不通一個問題,那就是你們可還記得留王是誰?你們可還記得留王為何在西疆?”
當朝中老人聽到奉帝的這句話,
瞬間醒悟過來,罵自己糊塗,也順便罵了同樣不識時務的氏族自作自受。 奉帝只是站在龍椅前,俯視這群人,略顯怒容,“是不是很多人已經忘記了?那我再說一次,他是朕的親弟弟啊。你們氏族眼裡揉不得沙子,但是朕才是大奉的天,留王當初自己請願為朕守二十年的西疆國門,當時的西疆是怎樣的一副情景朕就不過多說了,當初朕問你們誰願去,你們一個個唯恐避之不及,難道是當朕忘了麽?留王用了二十年的時間平定西疆,現在西疆在留王的治理下除東流,洛水,桂城三座邊城外無一地戰亂。百姓算不上衣食無憂,但也難得算得上百年不曾有的好光景,而你們看那邊有了起色就開始迫不及待的把你們的手伸過去了?是當朕糊塗,還是真的覺得朕已經老了,沒有威脅了?”
聽完這些話,原本站在大殿內的群臣連忙跪下“臣等不敢”。
“哼,不敢?若沒有留王留守西疆,能有如今的大奉?留王為大奉奉獻了一生,只是為自己的子嗣修一座閣樓,你們就敢搬弄是非,想要混水摸魚,上書說留王有謀逆之嫌,還有什麽是你們不敢的?難道大奉只能容一個為國鞠躬盡瘁的親王,一個鎮守西疆的驃騎大將軍,而不能容一個為了孩子而任性一次的父親?別忘了那也是朕的侄子。”說完,奉帝甩袖直接離開了保和殿。
世子拿著三個盒子進了點闕樓後,反身把閣樓反扣上。點闕樓很高,但是進來之後卻沒有發現進入上層樓閣的樓梯。只見世子扣好門後空出一隻手在門口處的牆上按下幾個暗格,又在閣樓底層的四個角上找到幾個拉環,分別拉了出來。然後只見底層樓閣的天花板開始旋轉,令人想不到的是天花板傾斜之後儼然就是一座樓梯,原來這不存在的樓梯竟在這天花板之上,看到如此場景不得不對設計這機關之人表示歎服,這做工也不得不說真的是鬼斧神工。世子緩步登上樓梯,閣樓共有八層,相對屬於皇帝的九層只差一層,由此不難看出這閣樓為何被人所詬病。
點闕閣內部設計非常複雜,每上一層樓都必須配有特殊的方法才能進到下一層,而每一層內都藏有無數機關,來人只要不是按照相應的順序啟動機栝,就會被無數的機關所擊殺。至去年為止,他每次進閣都要得到留王的首肯然後由留王親自領進來,他曾經問過原因,留王只是說“你會受傷”,便沒有了下文。對此世子殿下也沒有多問,他知道父親這樣做自然有其道理。
閣樓不大,不多時世子就登上第七層通往第八層的暗道。閣樓因為采光原因內部顯得陰暗,所以在閣樓四周的牆壁上需要有蠟燭照明。雖然從沒見過,但是世子知道這閣樓一直都有人在,要不然這蠟燭也不會四季常燃。
打開了通往頂層的機栝,視野煥然一變,雖然下面的閣樓都有燭光照明,可是在沒有采光的點闕閣內還是略顯幽暗,頂樓卻不同,牆壁上沒有蠟燭的痕跡,但是夜明珠像一顆顆星辰一般點綴在牆體上。整個頂樓在夜明珠的照耀下亮如白晝卻並不刺眼。世子緩步登上頂樓,視野逐漸開朗,在閣樓中央坐著一位老者已然等候多時,那老人不是別人赫然就是這閣樓的主人留王。
留王側頭看著通道口的人影微微一笑“來了,快過來。”然而世子殿下顯然沒理會那位老人,而是徑直走到一副畫像前,重新理了理畫像,把三個盒子放在了畫像的下面。做完這些之後才緩緩走向閣樓中央與留王對視而坐。
留王凝視著已經尚要及冠的兒子,這是父子兩個人十年來第一次如此安靜的坐在一起,也是留王十年來第一次如此仔細的看自己的兒子。他看著世子的表情,歎了口氣“沐兒,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該放下了。”
沐兒自然是我們的世子殿下,李姓是國姓,而世子身為奉帝的親侄子,全名便是李沐。
李沐盯著留王的眼睛說道:“糟老頭子,你應該清楚,是沒有資格對我說這句話的人便是你。當年那件事會反生終歸而言是你的過錯。如果當初你沒去,那件事就不會反生,我們現在也不會是這番光景。”
留王看了一眼一臉倔強的李沐說道:“當年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也不希望會發生那種事,如果……”還不等留王說完李沐便打斷了他
“你我都清楚這件事你推不了責任,別解釋說奉命行事,那東西我看了,並沒有說必須要你親自去,但是你還是去了,所以那件事發生了。”說完李沐便不再言語,只是平靜地看著留王。
“你生我的氣無可厚非,可是生你自己的氣,她會傷心的。”邊說,留王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掛在牆上的畫像
李沐測過頭去,望著貼在牆上的那副壁畫。那是一副女子的畫像,畫中女子身姿豐腴,當初為了顯得這幅畫能更顯境界,女子還要求畫師在畫畫之時盡量讓其顯出一股皇族女子獨有的風采。但是女子畢竟不是皇家女子,盡管畫師不斷潤色,但是描繪出的人物卻還是顯示出少女的活潑與為人母的柔和更重一些。畫中女子自然是李沐的母親,留王的妻子。
“你應該清楚既然那些人做了這些事,那麽哪怕他們躲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他們揪出來。既然做了不該做的事,死便是他們唯一的歸路。當年因為此事,朝廷的血換了一半,該死的人都死乾淨了。血在我們這一輩止住就行了。”留王低下頭抿了抿茶,不再言語。
就這樣一個看著畫像,一個低頭抿著茶,兩個人僵持著誰也不說話。等留王差不多把茶喝完茶了,李沐才轉過頭帶著堅定的眼神看著留王說道“我要學武”。
留王思考了片刻,然後點了點頭。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後,李沐便不再逗留起身離去。只是還沒有走到通道,腳步便明顯的慢了下來,等走到通道口時,他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做好了什麽決定一樣,“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十四年,為此我思考了十四年,隨著年齡增加很多東西都已經領會到了,我知道有些話你沒說,是為了我好,但是你要記住我是你們的兒子,你們做不到的事,我會花我一生的時間去做。還有不要隻勸我放下,我知道因為那件事我愧疚了十四年,而你的自責不會比我的愧疚少。我想娘不希望我們雙方變成現在這樣,其實很早我就已經放下了,但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所以您也該放下了,爹。”說完便大步離去。
聽完李沐這些話後,留王眼含欣慰,獨自一人坐在那大笑,眼角留下了眼淚。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道,“真是長大了呀”。然後大聲喊到“明日你可來議事廳”。說完也不管李沐能否聽到,繼續盯著那張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