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約過了五日,日子竟意外的安穩悠閑,連帶著身上的傷都好了不少。
趁著薄霧彌漫,天光漸至。
我準備著選上幾顆青梅煮酒消遣。
彼時我正拾起一顆梅子入口,衛遙來了。
他同我講了近幾日以來太子的各種舉動,不過幾句:
“太子近日以來都待在張太尉的府中,一開始時,有一小吏來送信,不過在府外聞見太子聲音,便匆匆遞過信跑了。”
“太子同張太尉閱過信後,就去了一趟就近的難民轉移處。時間不長,二人就退了出來,隨後歇在了旁邊的一處茶樓裡。”
“一直到入夜,蘇丞相領了一大批府內軍士,闖進了那難民轉移處,緊接著沒過多久,又急匆匆地衝了出來,不知去向。”
“隨後太子就一直待在張太尉府中,直到今日方才回了東宮。”
我聽罷點了點頭,起身取了大量的金銀,交在了衛遙手中。
我說:“衛大人今日所做之事,沈惜會記一輩子。”
那衛遙謝過,欠了欠身撐傘離去。
其實那時我完全在賭,賭我父兄三人之心:
父皇沈曄,大哥沈策,二哥沈觀。
事實證明我們真的是兄弟,血脈連心,而至於你父親蘇璟……
蘇衡,我想告訴你的是,這就是帝王家,這就是帝王心。
自古帝王,就最是無情。
這樣安穩難得的生活,轉眼又過了五日。
二皇子沈觀前來拜訪:
“四弟,哥哥好久不見你了,你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少啊!”
他衝著我輕笑,自覺拿起我桌上的青梅,拋扔在了嘴裡。
那可能是從小以來,我對沈觀說過的最意味深長的一句話,我說:
“二哥身上的血腥味兒,還是和往日一樣,不增不減。”
他聞言微愣了愣,吊著一雙丹鳳眼,眯著我看,半響道:
“四弟真是,越來越上道了……”
窗外天霧灰蒙,簷下的哭喊變得更為暴躁,像是丟了心愛之物的幼童,哭聲不休不止。
翌日:
國難當下,沈觀的住所中默默擺起了宴,整日整夜歌舞升平,引得議論,龍顏不悅。
翌日:
朝堂之上,大小朝臣皆對太子治災有方,你一言我一言不止,唯有蘇相,久久稱病。
又翌日。
這天我醒的太早,天色還尚未青灰。
可是一個消息卻傳了出來:
丞相蘇璟,闖了龍殿。
後直至天光微亮時,蘇相才走出龍殿。
他的神情落寞不堪,未撐傘,腳步虛浮地一步一步拖下大殿,整個人被暴雨澆的狼狽不已,破敗了一方天空……
人去了東宮,沒人稟,沒人攔。
之後,二皇子沈觀被陛下召見。
那天過後,這持續了數月、甚至改變山河地勢的怪雨,忽然便止了,一聲不響的止了。
“丞相蘇璟!擅闖東宮!謀殺太子!壓天牢!誅九族!擇日問斬!”
眾人皆稱蘇璟是妖,恍然這怪雨不止竟是蘇璟所致,恐是報應方至,才終平了天怒。
痛惜英雄太子沈策,雄才大略日夜不休救萬民於難,卻是命運造化,受害奸人之手。
蘇璟被斬首那日,我記得很清楚:
在他雙目望向的那片天空,除了眼前飛來的各樣汙穢,更遠的,是一大片無邊無際,美到不可方物的漫天虹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