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正二十六年。
我想你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年。
權相蘇璟因謀殺太子,一朝勢倒如喪犬。
二皇子沈觀,殿上奉旨,命其於天元門前,將罪臣蘇璟,誅殺於萬民目下。
那年,我十三歲。
你八歲,被收監在了罪奴府。
史書未翻時,你還是名動京城的相女蘇衡,僅僅一首短短的小詩,就引得了滿城文人茶余飯後,津津樂道。
那時天下風物,似乎只剩下浮在水波間的明豔春桃,香遠益清,能抵得你的天真爛漫,與你為友。
可史書一翻,罪奴府的大門就將你關在了裡面。可那裡面怎麽會是這樣的你能活下去的地方呢?
那裡面關著的,盡是被拋棄、被遺忘的,孤獨寂寞的人。
人們彼此孤獨,卻又彼此仇視。
在這宮廷裡面該會有的輕薄和屈辱,身上的與心上的,那罪奴府裡面,就沒有少一樣的!
所以那時年紀的你,該是怎樣受過來的呢?
蘇衡。我並不願意揭起你的這些痛苦。只是有件事,我不得不說出來:
蘇相敗倒……是孤做的。
蘇衡。
不要虔誠的望著我去詢問確認,也不要蘊著淚去撫平我衣上的褶皺。
你恨我罷!
從始至尾,我對你做過多少錯事、利用你做過多少錯事,是數不清的!
我何以,值得你信任至死。
奉正十三年,我降生這人世,未曾謀過面的母妃因為未曾謀過面的我而罹難。所以我從小,是生養在了皇后身邊。
可她不喜我,也許是從看到的第一眼就不喜我。
可能是因為后宮的“規矩”。
也可能是因為皇后,是太子的生母。
所以在我的印象裡,皇后的眼裡,從始至終,就只有太子一個孩子。
我是多麽渴望母愛啊!
於是自打這種意識萌生起,我就在想怎麽才能更順皇后的意。
我想盡辦法去打聽了她對太子的要求,摸清了當太子做什麽時她會母愛四溢。
於是我努力地去做,努力去做的比太子還要好,只不過是想讓她注意到我!
那時的我是多麽傻啊!
我費勁力氣得到的,除了她一次比一次更為嚴厲的苛責,就剩各種罰過,拘禁。
從前我隻以為,只是自己做的還不夠好,現在想想,原來:
她的愛,是隻屬於太子的殊榮。
如果往日她肯將她的愛拿一分出來給我,哪怕不足一分!或許我就不會殺了太子。
不會想著要一箭雙雕,要蘇璟勢倒。
因為蘇璟,你的父親,他是二皇子沈觀的人。
沈觀那時對我的欺辱,是最多的。
我那時還不解他為何總是與我過不去,我自認向來就從未去招惹過任何人。
可有的時候,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盡管你從來就沒想過要沾染上那些是與非,但是就會有無盡的是非,它們總有沒完沒了的法子來纏上你。
因為一些事情,是從出生起,就被命運注定好了的。
沈觀有野心,想要東宮之位,可他那時沒法直接就拿太子開刀。心癢難耐之際,他用伴了太子多年的我,拿來磨刀。
他是個心狠的人。
他從不視我為兄弟,像是視我作獸。
要拔去我的齒,剪掉我的爪。
時間一長,他就開始以欣賞我的軟弱為趣,旁觀我的退讓為樂,直至我被鞭笞到了角落,我實在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蘇衡,你知道嗎?我也曾是向往過光明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