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寶元年的除夕夜,就很平靜地過去了。
就是趙光義也沒有提什麽意見。
“宮裡傳來的飯菜都是好吃的,都吃了吧。”趙光義等到子夜之時,起身與妻妾們吩咐,“開過年要跟各家說好,四哥兒為皇嫡子,且在北伐的時候監國的事情不要反對,二哥兒封王,你們也要去祝賀。”
晉王妃驚道:“大王莫不是……”
“我可不生氣,哈哈,”趙光義一震雙臂,“小孩子長大了嘛,要做事,那不能阻攔。我征戰半生,如今地位穩固,且有先發優勢,只要穩步前進,許多事也就迎刃而解了。這兩個小子還要追趕,等他們追趕上我的地位,前面還有巨大的鴻溝,”他傲然說道,“何況,我縱然失敗,大宋的史書之中,也少不得一個‘開國功臣’的稱號。”
越國夫人大喜,再拜道:“大王豪氣乾雲,正是天下之福。”
實際上,她心裡明白的跟什麽似的。
晉王的一些手段,早就在官家的眼皮子底下了,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才是最符合晉王的利益的做法。
設身處地想一下,晉王如果用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對付兩個侄子,天子為什麽不能用更大的優勢泰山壓頂般解決晉王?
晉王府,自此穩如泰山矣。
李夫人稍稍有些擔心,她偷偷問越國夫人,口稱道:“姐姐,四哥兒誠然很仁義,可年歲之漸長,城府也見長,咱們把希望寄托在人家的仁慈上……”
“故此我們晉王府也要圖強啊,感情的維持,也需要實力的幫助。”越國夫人笑道,“好了,大過年,說些高興的,聽說南唐國後,如今已定了?”
李夫人笑道:“是周後的妹妹,聽說是個極其難得的美人兒,估摸著開過年也該冊封國後了,姐姐問這些做什麽?”
“德芳很關注,這小子說自己還小,倒是對美人兒打聽起來,”越國夫人道,“對了,你說蕭娘子……”
趙光義聞言大笑,盤算了一番,瞥了一眼在一旁跪坐著,也算是晉王府老人的侍者,冷然道:“德芳將來的正妃,必然是焦繼勳家的女兒,此事你等知道了,也隻當沒聽過,若是敢傳出去,壞我家後人的好大事,卻莫怪我不念舊日恩情。”
他當然不想讓趙德芳有一個實權派老丈人。
可今日禱告於太廟,天子與他說了,此事不可更改,同時,天子還給了他一個定心丸。
就算他爭奪帝位失敗了,太祖一脈也永不準對晉王一脈下狠手。
換句話說,太祖要親手寫兩道丹書鐵券,一道是永不準趙氏子孫虧待柴氏子孫,一道便是太祖一脈不準苛待晉王一脈,有這一道退路,趙光義反倒比以前更有雄心了。
故此他也願意讓出一些空間,給趙德芳盡快成長起來。
“二哥說的是,我們爭來奪去總歸是趙家的子孫,我若是不讓德芳引強力外援,一旦天子與我爭奪那邊是定輸無疑的結局——到時候,德芳手裡沒有力量,鎮壓不住天下的豪強們,趙氏子孫還是要被打回涿州老家去,說不定滅族之事就在眼下。”趙光義心裡的算盤打得很精明。
眾人神色輕松,那幾個老人也發誓守口如瓶了。
趙光義心滿意足,又呆了片刻立即轉回臥房,他還要盡快計劃北伐的事情,作為右路軍的主帥他還真有些忐忑。
那可是要和契丹鐵騎做過。
“夫人剛剛說,蕭綽……”趙光義忽的腳下一頓,
“這女子聰明無比,她恐怕……德芳若是吃不定她,她就是一個巨大的細作,有合法身份打探我軍軍情的細作。”趙光義有些惱火,“四哥兒這小子,招惹人家做什麽?你又沒法那般吃住她。” 他最擔憂的事情即將成為現實。
蕭燕燕婉拒了柴郡主邀請她去自己的木墀宮一起守歲的邀請,借口要照顧吃醉酒的老父親,一行踏著微微月色出了大內時,她沉聲說道:“我要留在這。”
蕭思溫大驚。
他是吃多了酒可還沒有到酩酊大醉的地步。
“我兒為何起了這樣的心意?”蕭思溫當即道,“不成,此事萬萬不成。趙德昭不是皇嫡子,就算趙德芳讓著他,趙光義趙廷美也不會讓他當皇帝。故此,下嫁趙德昭絕技不可。”
蕭綽雙頰微微一紅,坦然道:“自然是嫁給趙德芳。”
不成。
“此事沒有更好的法子,此人聰明之至,實乃我平生僅見。此人最可怕之處,在於他處處留心既有的物件兒,想法兒創造沒有的物件,他說,自己能創造對付騎兵的甚麽連發槍,他就一定能創造出來。”蕭綽道,“傍晚我瞧著他隨手做出了保存食物不會變冷的手提爐,旁人沒有想到,我卻想到這小小的物什兒在行軍過程中的妙用。我能想到的他一定能想到,我必須留在他身邊,哪怕稍微限制一些他的聰明才智,也能造成我精銳騎兵不會盡最大的限度,被趙德芳的奇奇怪怪的新發明殺傷,此乃國事,或許……”
她仰天傾吐一口濁氣:“也能算的上是國運了。”
眾人錯愕不能置信。
“我留意到宋軍於戰場之上運用火器頗為多,故此留意了一番景福宮的院子裡, 那一塊琉璃下生長的必然是新作物,以趙德芳的性子,那定然是產量頗豐的新作物;在院子的台階上,我找到了這個,”蕭綽拿出一個小小的,自己的袖子做的包袱,打開看,是沒有燃燒乾淨的火藥,“趙德芳在試驗新式武器,而且,他有一根極其堅固的鐵管兒,裡頭有火藥灼燒的痕跡,試想一下,如果他用那麽輕那麽小那麽便利那麽隱蔽的鐵管兒做成了堪比連弩的火器,一旦在戰場上突然用上去,我軍要損失多大,才能抵抗這些武器的進攻?”
韓德讓怒道:“何不先殺了他?”
“蠢材!”蕭綽不客氣地批評道,“你沒有跟這個人近距離接觸過,不知道他的可怕之處。他能潤物無聲地拉滿你對他的好感,更能比你對他更警惕地防備著你,而且,他身邊那個呼延讚,那是舉世無雙的猛將,如今想要在此人的保護之下刺殺趙德芳,比刺殺國主更難萬分,此事不要想了。”
蕭思溫驚道:“我兒縱然留下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我的底線是,趙德芳配備大宋的新式武器,我縱然無法阻擋,也要想法子提醒你們小心。”蕭綽踟躕片刻才說道,“何況,我入住景福宮多年,將來縱然是中原的女子當了皇后,也未必能及得上我的手段。”
那麽……
“我要留下來,但此事趙德芳必然反對,南國國主也必定會阻攔,唯有以兩國聯姻,方能成就此事,我意已決。”蕭綽搖搖頭,將契丹那個令她最為動心的皇子扔在一邊,她自比,“當年漢家有昭君出塞,蕭綽未必不能入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