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昭穿著一身顯示皇子身份的淡黃色襴衫,戴一頂折角襆頭,蹬一雙六合靴,一手捂著額頭,一手領著趙德芳,吵吵鬧鬧從福寧宮過來了。
趙德芳卻穿著一身赭黃色襴衫,戴著一頂白玉蓮花冠束發,也是六合靴,但在腰裡卻纏著一條紅色腰帶,上頭有八塊方形玉佩。
那叫單撻尾繞胸紅鞓排方玉帶,一般而言,天子用五方四圓排方玉帶,一品到三品數量不等,玉帶,四品金,五六品塗金,其余犀帶。
“這是做什麽去?”趙匡胤笑道。
他本要看二哥兒給四哥兒搭配什麽衣服,沒想到啊沒想到。
一者,二哥兒終於不表現的那麽欲說害羞了,公然穿上淡黃襴衫了。
這二來嘛自然是對弟弟的照顧,要知道,朱黃色最上,其次赭黃色,再次淡黃色,四哥兒穿的可是赭黃色襴衫喲!
好得很!
這倆小子真給爹長臉哪!
“爹,德芳讓我用排方玉帶,”趙德昭無奈,“我是防禦使,自有朝廷法度……”
“朝廷還確定你是爹的兒子呢,穿這身怎麽了,我看很漂亮。”趙德芳告狀,“爹,二哥害我,你瞧,這玉帶又硬又寬的,他不穿,卻讓我穿。”
趙匡胤大笑,原來是四哥兒給二哥兒搭配衣服。
“就穿這,你這個防禦使又不是落階官,怕甚?”趙匡胤過去蹲下,給小兒子整理好亂帶的排方玉帶,又把這小子手裡揮舞著的玉帶拿過來,給大兒子系上,退後兩步咂咂嘴,“胖子似乎真有些不瀟灑啊。”
小兒子穿著這一身,那當真是清秀英武。
大兒子大腹便便就有點……
油膩了。
二哥兒不說話,只看著兩個半更大的……胖子。
以趙家的基因,趙匡胤與趙光義都是身量龐大的男子,不過,趙匡胤更高一些,身材更雄壯,仿佛是一座山,對比起來,趙光義就顯得略有些單薄,只是一堵牆而已。
故此,趙德昭反倒更親近趙廷美。
趙廷美身材欣長,臉膛更白皙,不說話的時候站在那真有令人羨慕的文人氣質。
趙德昭的眼神變化,讓趙匡胤心裡忽的有些不悅。
此是亂世末尾,天下群雄尤在,二兒子多少有些想當然了。
文人?
之乎者也濟得甚事?!
“三郎,四郎,你們瞧著如何?”趙匡胤退後兩步,目光欣賞瞧著兩個兒子。
他們一定都是大個子,隨爹的。
趙光義笑道:“二哥兒茁壯,四哥兒清秀。”
趙廷美反倒一笑:“我瞧著二哥兒穩健些,四哥兒更彪悍些。”
是嗎?
“你瞧這小子,他雖然年少,但他走路旁若無人,待這些極其珍貴的衣物,一點兒也不拘束,真乃是王者氣度,小小年紀便已昂揚不凡,這是骨子裡的彪悍,隨大哥。”趙廷美讚道。
趙德昭目光一閃,他當然知道今日的片刻溫情,不過是鬥爭的一種手段,當然了,德芳也至少有六分真心,這一點他可以保證。
可四叔這麽一說反倒顯得他有些刻意了。
“德芳若沒有王者氣度,如何壓住契丹國的年輕俊秀,我瞧著挺好,大宋的皇嫡子就該如此。”趙德昭笑道。
趙德芳輕輕歎了一口氣,和猛爹飛快互相看了一眼。
他們啊,他們以為彼此都在大氣層了。
“實際上我在地表層,我就是個人畜無害的小孩兒。
”趙德芳心裡對自己這麽說。 你們鬧去吧。
這時,趙光義忽的拍了下自己的衣服,有些嫌棄道:“這紫袍站在朝堂裡看著很好看,和德芳一對比,多少顯得有些寒酸了。”
趙匡胤一聲輕笑考較趙德芳:“四哥兒以為你三叔穿什麽好看?”
趙德芳打量著趙三趙四半晌,搖頭道:“若隻說好看,三叔穿什麽都不如四叔。”
趙光義臉色一變。
“話還沒說完呢——三叔穿什麽都不如四叔好看,畢竟,四叔是有名的美男子。不過,四叔穿什麽也不如三叔威嚴,”趙德芳怒豎大拇指,“四叔穿一身白袍,那就是黑面白袍將,若是穿紅袍,那是軍中上將者。站在朝廷裡,這一身紫袍,那就是百官之首,鎮壓住半個朝堂。”
趙光義遂問:“若官家則如何?”
“一個愛喝酒的胖子。”趙德芳不吝毒舌。
趙匡胤哈哈大笑,掐著小兒子的腦門兒拍一把:“知道了,往後少吃酒。看看,你三叔四叔今日該穿什麽?”
“四叔估計難,三叔倒是好辦,”趙德芳笑道,“不如爹爹借三叔一身黃袍——”
趙光義當即拒絕:“四哥兒害我。”
你撒潑耍賴不就是為了那個麽。
“淡黃的就好。”趙德芳一笑。
趙匡胤微笑點頭道:“朕正有賜超品常服於你二人的打算,德芳畢竟小,穿赭黃沒有問題,旁人也說不出什麽來。”
那兩人互相看看,既喜悅又惱火。
賜淡黃常服,那也是對他們的一種鼓舞。
可淡黃畢竟不如赭黃,憑什麽趙德芳那小子能穿旁人穿不得?
“也是,德芳是皇嫡子嘛。”趙廷美笑道, “那我就不換了,若不然反倒給契丹人借口挑撥。”
趙光義當然也不會去換,要換就換明黃的。
“去換吧,若不然,待朕禦駕親征北漢,契丹國主有書信往來,不定還不知道找誰遞,”太祖回頭道,“王繼恩,取兩件長袍,給晉王與三大王換上,快去。”
這一下那兩人不想換都不成了。
官家要禦駕親征必然當留下一王鎮守,總不能讓趙德芳這小子監國罷?
但是他們要沒有那一身淡黃長袍,天知道到時候會鬧出什麽亂子來。
“是,我們去換上。”趙光義連忙應聲。
趙匡胤再吩咐:“二哥兒,你也去換發冠,襆頭不好看。朕有一件白玉冠,你去換上。”
趙德昭驚喜不已,雖然衣服顏色上沒法和趙德芳相比可發冠也略微提升了他的地位。
那三人一走,太祖問小兒子:“德芳,看懂了嗎?如何應付?”
趙德芳自信地道:“監國一事自是三叔,爹爹領兵在外,誰敢放肆?宋娘娘鎮守大內,哪個敢胡來?何況,我手裡還有大內禁軍。”
太祖欣喜道:“我兒子真的長成人了,到時候,爹給你留下呼延讚。”
不是要領到軍中讓他成長嗎?
“呼延讚是一員猛將,衝鋒陷陣必然有所建樹。然而,爹封賞他的,與我兒子封賞他的能一樣嗎?!”太祖道,“好孩子,你做的很好,但駕馭人才可不能只靠真心,讓你二哥冷靜冷靜,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明白嗎?”
這是金玉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