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夜裡風聲繞過山林發出嗚嗚的呼嘯聲,好似低吼著的小獸,又好像是連綿不斷的馬蹄聲。
寒意蒙蒙,幾多冷意凝聚不散。
對於陳夢而言,現在稍微好一點的情況是自己的後背還沒那麽涼。
楚煥一邊別著她的手,一邊發問。
話語之間還沒說兩句,楚煥自己卻感覺腦後有些昏沉。
吸收天道碑之後的後遺症似乎遠不止於此,楚煥本來還想詐陳夢一句,沒想到這話還沒說出口,他就不由得抹了一把鼻子,入手之間已經是一片血色。
陳夢一時還不知道怎麽了,只是有些不太適應的扭了扭胳膊,柳眉一皺,略微有些煩躁道。
“姓楚的,你快放開我!你硌著我的手了!”
“……”
“姓楚的,你別逼我!”
楚煥只是不吭聲,體內的血氣伴隨著天道碑瘋狂的倒湧,讓他感覺腦子一陣陣的疼。說起來多多少少有些會出事的節奏,不過以他的心性和耐力到底是不至於鬧出什麽動靜來。
再者說,收拾一個陳夢對於緩解他體內的真元激蕩算是有百利而無一利,若非如此他也不見得會對陳夢客氣。
所謂天地陰陽,正好對應女子和男子,自有大道以來,這兩個天生靈長之間就存在著種種聯系。便是楚煥自己就知道不下百八十種和女子合練的修行訣竅,更不用說昔日還有不少修士專門研習這門道的。
心念之間,楚煥一邊暗暗默念靜心咒,一邊抽空問了陳夢一句道。
“既然你不說實話,那我就問你一件簡單的。碎玉齋可是你的物業?”
“……是。”
陳夢心下咯噔一下,雖然感覺楚煥這個問題問得沒頭沒腦的,一時半會兒之間卻還是找不到什麽由頭來,只能順坡下驢勉強應付一句。
“你在碎玉齋多久了?平日裡都負責些什麽事情?”
“你問這些做什麽?”
聽著陳夢還在狡辯,楚煥反手將她的胳膊稍微一扭,冷然道,“別廢話,我問你什麽,你就老實說。”
這突然的一下,直疼得陳夢差點眼淚都掉了下來,一時之間也顧不上說些什麽,只能咬著牙說道。
“八年了,我十六歲就來了碎玉齋,主要做一些玉石買賣的事。”
“這麽說你現在才二十四?”
楚煥別著陳夢的手,話語之間天南地北的隨便問,好像還挺悠哉的,只是苦了這姑娘好半天都動彈不得,隻感覺兩隻手都快斷了。
到了這會兒,陳夢總算是意識到了楚煥要做什麽。
他現在是在懲罰,作為先前不說話的懲罰。只是陳夢的確是不知道他有什麽身份,壓根就對他不了解,又讓她能說什麽。
陳夢現在心知楚煥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說法,胳膊酸疼之余,拚命的在腦海之中思索著有什麽可以作為和他講條件的東西。
另外一邊,楚煥倒像是個沒事人似的,自顧自的隨便聊著天。
“看你言語沉穩從容,衣著扮相都屬老成,沒想到年紀還不大,看來你們這碎玉齋也挺磨人的。”
“……”
“碎玉齋裡的玉器質地純淨皆屬上品,全都是你們自己的?”
這話說到這兒,陳夢隻感覺自己的胳膊都快沒了,只能說兩句話轉移注意力道。
“大部分是我們的,其余小部分是以物易物換來的。”
“以物易物?”
“父親喜好山水筆墨,經常會和一些文人墨客交換臨帖。”
“又是一個喜歡山水的。”
楚煥聽陳夢這麽一說,不自覺的想到了陸錫文,那陸錫文也算是奇葩一個,看似沒什麽本事,暗地裡卻又好像是背景頗為深沉。
要是回到元陽城,他非得去好好過問一遍。
心念之間,楚煥還在想著陸錫文的事,沒想到這一空閑的功夫,陳夢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眼瞅著那好看的柳眉一皺,明明先前還不聲不響的,這會兒卻是脖腮盡紅,怒極道。
“你給我滾下來!”
“怎麽?”楚煥不解其意,下意識的還反問一句。
陳夢隻覺萬分委屈,奮力的一扭手腕,楚煥借勢松手,若是不然只怕這姑娘的手還真有可能保不住。
偏偏陳夢剛收回了手,極力的就要起身,楚煥卻探手又是一掐一握,順手又將她給綁了回去。
這邊才剛給了一點陽光,沒等她燦爛一下就瞬間絕望了。
陳夢不由得哀怨一句,痛苦之余正要鬧兩句,卻聽著楚煥輕飄飄的說道。
“陳姑娘,楚某人給你提個醒。在深潭之中找到的那塊青銅碑是個寶貝。”
“……”
聽到他提及潭水之中找到的青銅碑,陳夢也顧不上手疼不疼了,下意識的豎起了耳朵,想要聽聽這件事到底有何種玄機。
事實上,即便是楚煥不說,陳夢都感覺那塊青銅碑一定不是一件簡單的寶物。
她雖然不修道行,對於那青銅碑文感悟不深,當初見到那塊青銅碑文的時候卻還是感覺莫名的玄妙,就好似晴空朗月,仰天觀星一般,頓感這天地無窮浩渺。
就在她心心念念楚煥能說出個什麽驚天大消息的時候,楚煥卻輕飄飄的將話題一轉,淡淡的說道。
“如今我吸收了那塊青銅碑,體內血氣湧動不暢,偶爾腦後昏沉,手腳活動也有些不自控。要是做出了什麽錯事,也請不要見怪。”
“什麽意思?”
陳夢剛開始還有點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才醒悟過來,又是氣得腮幫子漲紅,說什麽也不許楚煥在她身後掐著她的手腕。
偏偏她越是這麽鬧騰,楚煥還越是不松手。
幾次三番下來,陳夢還真是有些耐不住胳膊的酸疼,生怕再動一下就把胳膊扯斷了,只能哭嚷著痛罵楚煥不是東西。
楚煥其實也沒心思和她開玩笑,天道碑並不是尋常的小法寶。
其中的天道業力更是不同於一般的靈氣亦或是凝萃的真元,幾乎達到了因果定數的程度,輕易就可以擊穿楚煥體內的氣脈,稍有不慎就會經脈盡斷,修為盡失。
饒是如此,楚煥現在也沒有絲毫的擔憂,一時因為眼下他的確是沒什麽辦法處理這些天道業力,二來還是因為即便是他有一些小法門,現在也沒必要的道具。
時不時在體內翻湧的天道碑文,偶爾會湧上楚煥的心頭,換作無數繁瑣的咒印。
如果將這些咒印記下來,稍加研習,以後說不定書寫成符籙便是一方驚神,睥睨眾生。
可惜現在的楚煥根本不敢細看,甚至還在刻意的轉移注意力。
沒有足夠的修為基礎,任何妄圖窺探天道碑文的凡人都會遭受到巨大的反噬,修為越高者受到的反噬也會越大越明顯。
所以現在的楚煥根本不敢輕舉妄動,思來想去只能和陳夢談天說地。
言語之外,陳夢雙手酸疼,實在是聽不得他的囉嗦,下意識的皺眉道。
“姓楚的,你究竟想怎麽樣?”
“不知道。”
“什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想怎麽樣。”
楚煥直白的說了一句,氣得陳夢下意識的一甩手又是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氣急之下恨不得直接把楚煥給吃了。
或許是因為聽著陳夢提到這一茬兒,楚煥這會兒也想起來還有一些瑣碎的事情需要做,別的不說就他現在手上戴著的玉戒之中還放著一個徐巧巧,現在也該看看那小道姑的狀況了。
只不過離開了天然帶著聚靈陣效果的山澗深潭,現在在這荒山野嶺隨便進入隨身洞府,說不定下一次就直接打不開了。
到時候把那小道姑關在隨身洞府之中幾百年不算什麽大事,這枚靈石雕刻的玉戒損耗殆盡直接碎成粉塵那玩笑就開大了。
玉戒一碎,與之相連的隨身空間也會隨之失去錨點,徐巧巧就會迷失在無盡的空間之中,再也找不回來。
換做是先前沒找到天道碑的時候,楚煥體內還有兩成真元做保,雖然有些舍不得卻也不至於直接讓隨身洞府之中的靈氣耗盡。
但是現在他已經收服了天道碑,體內的真元所剩無幾,而且天道碑蠢蠢欲動,稍有不慎就會引起氣脈震顫,讓他修為盡失。
“果然還是要再等一等嗎。”
心下暗暗閃過這樣一個念頭,楚煥正打算將徐巧巧的事情稍微擱置,沒想到一低頭突然見著陳夢的側臉。
一直被楚煥別著雙手,這姑娘也被折騰得夠嗆,眼下臉上冷汗涔涔,瞧著還有些可憐巴巴的樣子。
玩笑之余,楚煥看著她的側臉,突然想到了陸錫文給他那塊靈石,便問了一句道。
“陳姑娘,你們碎玉齋在踏雲閣也算是有些名聲,不知道有沒有真貨?”
“什麽真貨假貨的,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靈石,你們有嗎?”
“靈石?”
楚煥雖然沒見著她的正臉,不過聽著她的語氣,隱隱還是能感覺到她話語之間的詫異和錯愕。
這個年代已經很少有人知道靈石的存在,即便是知道靈石也未必會經常提及。畢竟靈石如今已經和遠古傳說一般虛無縹緲,這世上根本就沒幾個人見過實物。
陳夢心思一轉,並沒有直接否認,反倒是反問一句道。
“你怎麽知道我碎玉齋有靈石的?”
“這麽說你們真的有靈石?”
聽著陳夢這麽一說,反倒是讓楚煥略微有些詫異了。
他雖然已經從陸錫文那裡見到過實物,可是也從來沒想過其他地方竟然還有靈石。
正當他心下詫異之時,陳夢卻語出驚人道。
“我們碎玉齋的確是有小批量的靈石儲備,不過一般不對外銷售,更何況現在大部分的修士都喜歡自己買玉器用自己積蓄的靈氣煉製靈石,現成的靈石沒幾個人買得起。”
“現成的靈石?你們的靈石是從哪兒來的?”
“我不說。”
正當楚煥還想追問的時候,不曾想陳夢卻把小嘴兒一噘,明明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刻意賣起關子來。
楚煥最煩的就是這種故弄玄虛的做派,眼瞧著這姑娘如此不上道,手上稍一發力直接掐得她的手腕發青,疼得陳夢倒吸了一口涼氣,差點沒疼得跳起來。
陳夢轉過頭便要開罵,楚煥卻突然松了手,甚至直接將陳夢的手放開,順勢將她掩在懷裡,小聲的噓了一聲,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陳夢忍著疼,皺眉道。
“裝神弄鬼,你還想玩什麽把戲?”
“別說話,有人來了。”
楚煥低聲解釋一句,一邊警覺的看著遠處,一邊腳下畫圓,暗暗掐指連點數下結成一個咒印。
掐指念訣是所有術法的起手式,更是道門弟子必備的功課,而這種咒印符籙一類的功夫實際上也屬於基本功。
楚煥現在即便是體內真元混亂,念兩句道訣還是不成問題的。
小心翼翼的掐出一個掩息法門,楚煥暗暗將手放在了陳夢的脖子上,說是在護著她,實際上這姑娘要是沒眼力勁兒,估計還沒等呼救一聲就得被楚煥掐著脖子打暈過去。
不過陳夢這會兒也沒有在意這些細節, 隻感覺被楚煥護著就好像是身後有了一座靠山,平白的感覺心裡穩當了許多。
楚煥的身形不算高大壯碩,但是腳若生根,看似不太壯實,實際上力量運用臻近極致,身上全都是勻稱的肌肉。
平日裡還看不太出來,這會兒陳夢靠在他身邊,頓時感覺像是靠著一面石牆一般,配合著楚煥刻意壓低的呼吸頻率,有種莫名的踏實之感。
這邊陳夢還在浮想連連,另外一邊,楚煥卻已經暗暗盯著遠處的密林,提防著可能出現的對手。
風聲不會說謊,氣息不會作假,一定是有人來了。
楚煥極力的平複體內的天道碑攪動的真元,現在他心裡唯一還無法確定的就是這來人究竟是為了什麽而來。
是被先前他全力釋放真元引來的?亦或是也感受到了天道碑文的無上業力,再或是為了陳夢而來?
每一個可能代表著一個力量層階。
楚煥的呼吸和心跳都壓縮到了極致,心頭卻湧上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激動。
那是久遠未見的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