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邊,丈量好了這一方空間的陳夢好奇的踱步歸來,一路上免不得四處看看,驚歎道。
“這介子須彌陣法真是仙人技藝!”
“是嗎?”
楚煥不置可否的說了一句,仍舊在打量著徐巧巧身上的暗紫色紋路。
這些紋路極其微密,稍有分心就會忽略過去,即便是楚煥也不得不提起幾分精神。
陳夢見他這麽專心致志的樣子,也跟著湊了過來,見他盯著徐巧巧,這才有些興致缺缺的說道。
“楚道長有如此神通,不知道能不能教教我這個不學無術的小可憐?”
“不學無術?”
楚煥冷笑一聲,雖然沒有見她出手,不過楚煥可很清楚陳夢非但不是不學無術,反倒是頗有造詣。
她精通的不是一般意義上練氣築基的修為境界,而是專門的技藝。
道門七十二藝之中,有通幽請神之玄妙法,自然也有不少江湖雜耍式的手藝。
山、醫、命、相、卜、五門之中,有所謂醫者精通靈療之術。
這個靈療就是利用掌握人的心靈,進而以治療人疾病的一種方術,類似於如今的心理谘詢師,只不過其中運用了一些奇術,進而產生的效果和影響都大於一般凡俗百姓。
楚煥一直感覺很硌應,無論是當初的陳雪妃還是現在陳夢,幾乎都是第一次見面都表現出極大的熱情。
無論是臉上洋溢的微笑,還是自來熟似的關切話語,甚至是刻意靠近的距離,感覺都有點超過了一般第一次見面的人正常的言行舉止。
聯想到了碎玉齋中陳夢遊走眾人之中,點綴氣氛,當初的陳雪妃在拍賣會外面也是牽動萬千目光,楚煥稍微過了一下腦子,很快就意識到了其中的問題所在。
“當初你之所以第一眼就盯上了我,除了我這一身道袍之外,更重要的是你發現無法影響我對吧?”
“什麽?”陳夢一時還沒跟上他的腦回路。
楚煥也不奇怪,一邊研究徐巧巧身上妖氣運轉,一邊隨口說道。
“醫者萬千,其中以靈醫為基的不出道門五術。你們陳家子輩言談舉止之間盡顯親和,對於凡俗百姓都有相當可怕的號召力,難道僅僅是因為個人推崇而已?”
“我不太明白楚道長是在說什麽。”
陳夢聽到這兒,敏銳的察覺到了什麽,故意轉過頭佯裝去查看這個隨身洞府。
只不過這地方本來就不大,她又能躲到哪兒去?
“靈醫亂心,有妖言惑眾之能。你們陳家姐妹自成一脈,對於這些東西倒是學得很快。你一定很奇怪吧,強如大刀門的少主,甚至戍邊已久的熱血兒郎三皇子趙元英都會給你三分薄面,為什麽我楚煥就能對你的心術毫無感知。”
“……”
陳夢聞言,好看的耳朵不自覺的抖了抖,說是沒有轉身,實際上對於這件事的答案顯然也很在乎。
其實早在來到青峰山之前,楚煥就意識到了陳夢不對勁。
再回來一看,偶然發現在幾大家族都和三皇子關系緊張的時候,偏偏陳夢卻可以在三皇子的營帳附近徘徊,顯然兩人的關系匪淺。
如果是一般情況下,或許可以用兩人以前算是舊相識來解釋,偏偏這次是有代表雲耀皇帝的皇城衛出手,明擺著就是皇家命斷,動輒就見生死的場合,她卻還能和三皇子偶爾說上兩句話,這就有些奇怪了。
順著這個思緒稍微一想,楚煥很快就想出了答案。
其實也不是這個結果有多難猜,只是一直以來楚煥對這些與自己無關的小事都沒怎麽用心而已。
陳夢不聲不響的等了一會兒,見楚煥不吭聲,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他的背影,忍不住問道。
“為什麽?”
“什麽?”
“你不是說要告訴我,你為什麽不受我的影響嗎?”明明看起來一貫是一副成、熟老練的老板娘形象,這會兒說起話來卻還有點蠢萌。
楚煥將目光從徐巧巧身上收回來,回頭看了陳夢一眼,不覺有些好笑道。
“不能影響我,難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嗎?區區一個靈療術法都不曾專精的小丫頭片子,你不會真以為這天底下就沒有懂行的人了吧?”
“我是在問你,為什麽你會不受我的影響。”
聽著他戲謔的語氣,陳夢氣不過,直接上前一步,好像還有些氣勢洶洶的樣子。
沒想到她這邊剛邁出一步,腦後突然一陣暈眩,眼前的楚煥和四周的空間都好像是瞬間拔高了一般,全都在無限的延展!
霎時間,她仿若是直墜雲霄,又好像是在仰望神庭,楚煥的身形拔高之後赫然散發出一種無邊威嚴的氣勢,凜然的威壓落下來,逼得陳夢腦海裡一片空白,一番疑問從嘴裡喃喃說出來,隻化作了一聲輕輕的,“主人”
“……”
楚煥看了她一眼,順口冷笑一聲,回頭繼續研究徐巧巧身上的妖氣之前,隨手打了一個響指,就是這麽簡單的一個舉動,使得陳夢腦海中的各種異象瞬間回收,頓時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是怎麽回事?”
“萬物魂靈皆為本源,如炁於萬物之中穿行不息,是莫大的學問。憑你們陳家傳下來的這三招兩式未免貽笑大方。”
“我是問你這是怎麽回事?!”
聽著楚煥優哉遊哉的語氣,陳夢心下一急,乾脆快步走了過去,正打算逼問楚煥一句,沒想到楚煥一回頭,她就感覺自己心裡咯噔一下,滿腔的怒火都付之一炬。
相較於當初陳雪妃對付一些普通的富商大賈的手段,眼下楚煥的靈術不知道高出了幾個層次,先前那一眼定魂,從陳夢說出一句主人的那一刻,她的腦海之中就刻下了一個意志。
面對陳夢的質問,楚煥戲謔一笑,隨意的拍了拍手,笑道。
“怎麽?你想問我什麽?”
“……我為什麽會這樣?”
“有意思,看來你們陳家對於這術法的研究也挺有見解的。一般人都是求一不求二,會攻不會守。沒想到你們陳家還會傳授守心法。”
說是誇獎,實際上楚煥的臉上看不出半點讚賞之意,畢竟他也沒有認真,僅僅只是一念而起的玩笑。
偏偏就是這麽一個簡單的玩笑就讓陳夢感覺毛骨悚然,一面感覺眼前的楚煥渾身光彩,讓她挪不開目光,一面又感覺脊背發涼,陷入深深的恐懼之中。
她完全不知道楚煥有什麽陰謀,接下來又會做些什麽。
平日裡看似在碎玉齋裡如百花叢中過,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四方通達的碎玉齋齋主,如今竟然也這般窘迫。
索性楚煥並不是她想象的那麽言行肮髒,雖然在她的心裡下了咒,他卻沒有做出些什麽奇怪的舉動,仍舊是不聲不響的回頭繼續研究徐巧巧身上的妖氣運轉。
正當陳夢懸著的心終於慢慢掉下來的時候,卻聽著楚煥說道。
“難怪你們幾大家族會被困在青峰山上,當真是又蠢又壞。如果我是雲耀皇帝,只怕早就把你們都鏟除乾淨了。”
“……”
“就你們一個小小的陳家都敢四處勾結黨羽,真以為這諾大的帝國全都是瞎子嗎?”
“你說這些幹什麽?”
陳夢回過神來,話語之間沒見著辯駁一句,反倒是頗有些理直氣壯的意思,看起來對於這些事情壓根就沒心思否認。
實際上楚煥對於這些事情也不過是順口提一嘴而已,從當初在海城見到陳雪妃的時候就有些奇怪。
那姑娘雖然相貌不錯,但是言行舉止之間都過於張揚,似乎是有意結交一些有能力的人,所以對於當初的楚煥也分外的積極。
再到現在的陳夢,也算是如出一轍。
楚煥最開始還以為這是陳家的教得好,轉念一想都已經算是一個豪門大家了,怎麽可能陳家的子輩還這麽放,浪。
後來順勢一想,這才意識到了他們可能是精於惑心之術,有意想要結交江湖之中的能人志士。再聯想到他們作為前朝重臣的身份,自然也就很容易理解她們的動機了。
帝國四境動蕩剛平息沒多久,各大家族之間的氣氛也遠不是看起來和睦,至少這陳家就是明擺著的刺頭。
平心而論,換做是楚煥自己是雲耀皇帝,估計早就直接動手收拾陳家了。
這一次,陳家、宋家、鄭家、蕭家等幾大家族的出現,還有本該被阻隔在關外的北魏力士的出現已經算是一個明局。
假使三皇子趙元英真的帶著八千皇城衛不由分說就是一頓絞殺,這幾大家族必然是要吃下這悶虧。
畢竟一旦追究起來,單單就北魏力士和自家子嗣同時出現在青峰山就已經說不明白了。
唯一讓楚煥稍微有些疑惑的是,明明是一場殺豬局,怎麽趙元英手中的刀就是沒落下去呢?
……
遠隔千裡,元陽城,皇都之中。
伴隨著一聲巨響。
巨大的丹爐在地上滾動半圈,爐火飛濺,帶出火星四起,將大殿之中垂掛著的旗幡點燃。
刹那間,火光大作,映照著大殿之中的兩人身形。
其中一人怒發衝冠,身形高瘦,散亂的長發之中偶見花白,瘦長的面孔不怒自威。
另外一個人跪在地上,肩膀上很明顯的能看見一處灰黑的爐灰痕跡。
“你怎麽敢!!!”
“……”
火光之中,那站立之人怒喝一聲,猶如虎嘯龍吟,激起滾滾氣浪,使得門外想要衝進來救火的小太監全都默契的弓著腰背退了出去。
跪地之人不做言語,像是老實沉默的接受了這一切,又像是一種無聲的抗爭。
看著跪地之人不說話,那個頭髮花白的老者冷笑道。
“元英,你當真以為寡人不敢殺你嗎?”
“父皇龍威赫赫,兒臣惶恐。”
“你真的惶恐嗎?!”
雲耀皇帝猛然一揮袖,掛起來的旗幡隨著風一卷,更是火光萬裡,一瞬間更是火焰洶洶,讓人不由得心生惶恐。
偏偏跪在地上的趙元英紋絲不動,全然沒有半分懼色。
就是他的不懼,讓雲耀皇帝怒不可遏。
十幾個皇子之中,雲耀皇帝和這個三皇子元英的關系最為疏遠,自小就讓他前往漠北戍邊,直至今日回到皇都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就是這樣三兩次的相遇,趙元英給他的震撼卻是與日俱增。
從當初那個饑腸轆轆,蓬頭垢面的小子,到如今看似老實懇切實則霸道盡顯的三皇子,短短十數年間,漠北的風沙的確是讓他成長了許多。
滿殿的黃旗與他格格不入,正如這諾大的王朝都與他格格不入。
怒氣未消,雲耀皇帝一腳踹起一旁翻倒的凳子,有些氣虛抽出腰間的金鑲玉錦帶,照著趙元英的身上就是一抽,冷冷的質問道。
“我給你八千城衛,你為何不動手?”
“……”
“我要你去青峰山,凡有山中來人全數絞殺。你當寡人說的是屁話?!”
“……”
狂怒之下,雲耀皇帝幾番喝令,以至於花白的頭髮散亂間,竟有些癲狂。
大殿之中的旗幡隨著丹爐裡的火一路上竄,轉眼就將大半座大殿都燒了起來。
主事的太監見狀,雖然知道雲耀皇帝正在氣頭上,還是只能喚來侍衛在大殿外救火。
一時之間人聲嘈雜不休,來往的大小太監火急火燎的提著水桶前往大殿正面。
風風火火的陣仗之中,一桶桶水倒了過去。
濃煙漸起,卻見著一個人慢慢的走了出來。
主事的太監眼尖,急忙湊了過去,恭敬道。
“三皇子殿下!”
四周的濃煙擋住了那太監的視線,等他一抬頭想要看看趙元英的反應,這才赫然發現趙元英手中竟然拎著一個滲血的錦包。
主事的太監心下一驚,幾乎是平地癱坐,卻見著趙元英將手中的錦包就地一扔,咕嚕滾出了一個腦袋模樣的東西。
四周的太監和侍衛見狀,漸漸放下了手中的水桶,幾個眼尖的太監見到地上的腦袋更是面色慘白,瑟瑟發抖間幾乎癱坐在地上。
最後還是那主事的老太監回過神來,撲通一聲跪地叩首,朗聲道。
“叩見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