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夜幕時分,黯淡的夜空下,無星無月,完全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群山靜謐,安靜得有些異常。
楚煥和三皇子趙元英坐在營帳之中幾許話語之外,雖然算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但是話語之外,趙元英並沒有被觸動多少。
說到底明宗帝國這麽多年來,皇帝殺皇子的事情還真的不多見。
趙元英自認為自己戍邊漠北,不算是勞苦功高,至少也少有什麽恩仇,更沒有心思覬覦太子之位,雲耀皇帝完全沒有理由對他下手。
更何況,楚煥自己說他是九皇子趙元誠派過來的,九皇子年紀尚小,本就比他還不受器重。如今九皇子元誠讓人來搭救他,這怕不是更加可笑一些。
楚煥嘴上說了兩句,實際上也看出了趙元英不動如山,遠遠不是忽悠兩句就能被說動,眼下最關鍵的還是看外面的八千皇城衛什麽時候動手。
雙方都有這個自知之明,眼下這個話題自然也就聊不下去了。
沉默之間,趙元英在桌上的四境山河圖錄上簡單的比劃了兩下,隨口問道。
“楚先生是海城人?”
“對。”
“海城是個好地方。”
“是嗎?”
楚煥隨口敷衍一句,只是面無表情的臉色暴露了他不以為意的心思。
趙元英對於他的真情假意與否並不關心,仍舊是自顧自的查看著桌上的四境山河圖錄。戍邊漠北這麽多年,他對於這些地圖以及圖錄有著極其深厚的感情。
看著地圖上那些彎彎繞繞的路線,趙元英可以本能的察覺出其中適合埋伏阻截的地點。
正當他看得出神的時候,楚煥的耳朵卻微微一動,隱隱聽到了營帳外的風聲有些不對勁。
他假意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直接走到了營帳門外,順手拉開了一點簾幕,正好看到了夜幕之中似是有人影飛快的閃過。
雖然那人躲得很快,但是楚煥還是認出了她的背影。
陳夢。
“怎麽會是她?”
其實一開始見到這姑娘的時候,楚煥就覺得有點奇怪。即便是她長袖善舞,這一天天的圍著三皇子轉悠還是相當奇怪了。
畢竟以她的身份更多的應該和幾大家族的公子少爺們待在一起,怎麽會這麽平白無故的這麽黏宋天浩呢?
想到這裡,楚煥下意識的跟了出去。
陳夢的腳步不慢,不過到底是差了楚煥些境界,跑了沒兩步就被楚煥逮住了。
楚煥遠遠的看著她也不急於現身,單單只是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她在作什麽打算。
沒過多一會兒卻見著幾個人影在夜幕中出現。
不出意外正是宋天浩,鄭志文和簫慶等人。在青峰山待一個月,不算什麽大事,但是在這種地方再待一個月可就有點耐不住了。
宋天浩是大刀門的少主,手下還看管著數十家鍛刀坊,即便是這次來青峰山提前做好了布置,但是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多月的閑暇。
過了這一個多月,無論是手下的店面還是大刀門中都很難交代。
鄭志文和簫慶雖然沒有這麽多顧慮,但是兩人都是皇都有名的紈絝,當初來這裡探寶也就罷了,現在還要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一直待幾個月,這兩個人實在是待不住。
幾個人如此算是心裡通了氣,剩下的事情自然也就簡單了。
“怎麽樣?”見到陳夢早已經等候多時,宋天浩上前一步,皺眉問道。
這一次雖然三皇子沒有什麽命令,但是畢竟陣仗這麽大,幾個人都擔心他們離開會不會引起誤會。
“我離開的時候看見他在和楚煥說些什麽。”陳夢老實回答道。
“那個楚煥到底是什麽來頭?”一旁的鄭志文對於楚煥還頗為上心。
“不管這麽多了,先離開這裡再說。”簫慶則是陰沉著臉,甚至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臉上已經愈合的傷疤。
幾人之中簫慶言語最少,和幾個人的關系算是最為疏遠,往往他一開口,其他人都不會接話,這件事也差不多就定了。
陳夢和宋天浩對視一眼,顯然在龍門集市中開店的這兩個人的關系要好一些。
等到了宋天浩的點頭,陳夢也自覺留在這裡沒什麽意義,點了點頭,示意幾人動身。
他們對於這次的行動準備得還算是充分,幾個人說是要走卻並沒有做些什麽,而是提前拿出了一張長卷軸。
卷軸上分別畫著一些時間地點,分別對應著附近皇城衛所在的方位,看得出這些人對於這些事情早就有了計劃,已經提前觀察了好一陣子。
單個皇城衛修為平均都達到了後天高手的境界,距離武道知己境可謂只有一步之遙,單從實力上來看可能稍遜於宋天浩幾人,但是這些皇城衛久經沙場操練,彼此配合默契,自然是不能輕易小看的。
最為重要的是這些皇城衛畢竟是代表著皇家的顏面,無論是出於什麽目的,和這些皇城衛動手就是大錯。
所以無論是宋天浩還是鄭志文都不想和這些皇家護衛有什麽交集,如今要下山自然也是處處避讓。
楚煥一路跟在幾個人身後,明明只有百步之遙,幾個人卻全然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夜幕沉沉,無風無雨,宋天浩幾人溜得飛快,不單單他們,便是楚煥自己都感覺這些人應該可以跑得掉。
偏偏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事與願違。
宋天浩幾人剛剛跑過一個山澗,只聽著四周傳來咻咻幾聲箭矢破空聲響。
隨即便是一個皇城衛朗聲喝道,“何方宵小?還不快束手就擒!”
“走!”宋天浩稍微愣了一下,旋即很快反應過來,看了一眼陳夢和簫慶等人,直接攤開手掌,在掌心凝聚起靈刀,冷喝一聲道,“衝出去!”
有他衝鋒在前,陳夢等人見狀也只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宋天浩當先一刀斬斷了幾棵大樹,紛紛揚揚的落葉將周遭幾個皇城衛的目光擋住,轉頭面對著幾個人措手不及的目光,冷酷的抽身離開。
或許是因為有了他的表率,陳夢幾人也面色一沉,收斂了心思。
這幾個人雖說是大家族的少爺小姐,實際上無論是陳夢還是鄭志文都多多少少有些本事,幾個人雖不比宋天浩那樣可以大殺四方,面前也可以跟得上他的腳步。
即便是已經暴露了行蹤,一行人還是飛快的朝著山下前進。
只不過一路上皇城衛的支援越來越快,越聚越多,完全超出了宋天浩等人的預料。
箭矢破空混雜著沉重的夜幕,一時之間仿若是四面八方都是伏兵一般。
宋天浩不敢使用大刀門的斷刀訣,以免被人認出行蹤,一路上難免有些束手束腳。
陳夢等人則是正兒八經的大家少爺小姐,實力遠遠遜色於宋天浩。
宋天浩都覺得束手束腳,其他人就更覺得別扭了。
“事情不太對勁,這條路線上應該沒什麽外人才對。”隨手用刀芒蕩開一片箭矢,宋天浩帶著幾人躲到了一塊青石之後。
“馬上就要天亮了。”一路上一直少言寡語的簫慶看了一眼遠處的夜空說道。
陳夢和鄭志文此刻卻陷入了沉默,時間越是緊張,越是不能出岔子。
其實兩人也早就發現了皇城衛的數量有些異於往常,如果按照八千皇城衛拉起的防線,差不多也就是沿著山脊線的位置是重點防禦的位置,其余地方的人手應該遠少於這裡才對。
偏偏這個地方的人手,看起來卻有點多得過分了。
“一定有問題!”陳夢和鄭志文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一個相同的想法閃過。
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看起來他們對於這個看法算是難得的有了共識。
只不過眼下卻由不得他們思考,宋天浩探頭看了一眼,面色一沉,冷然道。
“走!他們過來了!”
在箭矢的掩護下,十幾個皇城衛順著山道慢慢的靠近,繼續躲在青石後面只會成為甕中之鱉。
在宋天浩的開路之下,幾個人隨即又跟著他一路在山林之中橫衝直撞,只是四周的皇城衛有增無減,無論他們跑到了哪兒似乎都能找到他們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宋天浩前腳衝出山林,剛打算回頭招呼陳夢等人,眼前卻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把這個喝下去。”
突然出現的楚煥不由分說,直接遞過來一節青竹筒。
宋天浩知道楚煥來了青峰山,還知道他和三皇子趙元英走得很近,如今他突然出現,不明不白的遞過來一個青竹筒,他怎麽可能會接?
“這是什麽?”
宋天浩簡單的打量了一眼那個青竹筒,青竹筒中的東西不是別的,就是一些清水而已。
“竹節水,能夠洗淨你們身上的陰煞之氣。”
“陰煞之氣?”
“從你們進入青峰劍宗遺跡開始,你們的身上就或多或少的纏繞上了陰煞之氣。陰煞之氣屬於靈氣的范疇,無形無勢,你們毫無察覺但是用特殊的手段卻可以探查出來。”
話語之間,陳夢和鄭志文等人也慌慌忙忙的追了過來。
幾個人雖然沒見著宋天浩和楚煥對峙的場面,只是聽了兩句卻也覺得這件事或許是另有蹊蹺。
“我信你!”陳夢對楚煥頗為信服,直接伸手將那節青竹筒搶了過去,徑直就灌了一口。
入口之間,只是覺得清涼,不甜不澀,就是簡單的白水味道而已。
“怎麽樣?”一旁的鄭志文對於這件事還是覺得有些玄乎,小聲問了一句。
“這是什麽水?”陳夢皺著眉頭感受了一下體內的狀況,還是不免疑惑道。
“竹節水,天晴下雨積在竹筒裡的水,一部分還是自然生長而來,可謂是純淨。正好可以滌蕩你們體內的陰煞之氣。”
楚煥簡單的介紹一句,這東西實際上不算難找,先前追蹤幾人的時候,他就隨手折了兩根青竹就找到了這些竹節水。
驅除陰煞之氣,有很多種方法,竹節水算是其中之一,楚煥本來還打算畫個金光咒,不過考慮到這幾個人未必信任自己還是沒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陳夢喝下竹節水之後並沒有什麽異常反應,甚至於可以說是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宋天浩也不知道她身上那所謂的陰煞之氣,是不是真的已經除掉了,下意識的看了看陳夢又看了看楚煥,心裡不免有些犯迷糊。
“感覺如何?”鄭志文心下實在是沒底,雖然接過來青竹筒還是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陳夢柳眉微微一皺,有些不太確定的說道,“沒什麽特別的感覺。”
“別囉嗦了,皇城衛快要追上來了。”宋天浩看了一眼身後的樹林,眼下情況緊急,他也顧不得其他,直接就搶過青竹筒徑直喝了一口。
說來奇異,其實又沒什麽特別的感覺,以宋天浩對於氣息的感知,他能夠很明顯的感覺這所謂竹節水入肚之後,似乎周身都隨之微微一輕。
無形之中似乎卸去了一件輕衣一般。
感覺的確是不怎麽明顯,不過的確是有這樣的感覺。
有了他的帶頭,余下的鄭志文和簫慶自然也不願意落於人手, 一個人喝了一口青竹筒裡的清水。
做完這些,宋天浩看向楚煥,問道。
“楚先生這次是來救我們的?”
“不是,我是來找趙元英的。”
“你找三皇子殿下?”宋天浩心下疑心暗起,卻不知道這一切有什麽聯系。
還是陳夢知道現在沒時間耽擱,沒有追問這一切的前因後果,直接請求道。
“楚道長,能不能請你帶我們離開青峰山。”
她的言辭懇切,配合著那一張還不錯的俏臉,怕是沒有男子能輕易決絕得了。
偏偏這番話落在楚煥耳朵裡,楚煥沒有正眼看她一眼,反倒是簡單的打量了一眼她身後的鄭志文和簫慶。
這幾大家族的少爺們,平日裡在元陽城呼風喚雨,沒想到如今卻這般落魄,倒也真是有些好笑。
心念之間,楚煥的目光雖有戲謔,更多的卻是在思量。
“這幾個人應該可以留,更可以用。只不過應該怎麽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