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附近的樹上摘來兩片大葉子,做成一個漏鬥,去水潭邊汲水,然後把水潑在俘虜的臉上。洗去汙穢之後,露出一張年輕乾淨的臉龐,看樣子也就十五六歲,說不定還是個高中生。
“喲,還是個精神小夥!”肖大爺瞅瞅捆綁得結結實實的俘虜,指揮我再去弄水把他潑醒。
等我又弄了一鬥水回來,精神小夥已經醒過來,肖大爺正在對他'嚴刑逼供'。
“小夥子,你叫個啥?先把你的名字交代清楚!”
“臭老頭,憑什麽要我交代!還有,你為什麽把我捆起來!快把我放了,要不然,一會兒我族人來了,一定給你們好看。”
這小子視力尚未恢復,什麽都看不見,我把他捆成了一個粽子,他一面掙扎,一面不乾不淨地罵著髒話。
“臭小子,你還挺橫的啊!也罷,我不使出點手段來,倒叫你小看了我。”
肖大爺一聽這小子滿口髒話,罵得昏天黑地,立刻上了頭。他二話不說脫下鞋襪,又從地上抓了一大把枯草塞進襪子裡,做成一個大團子,一股腦塞進了精神小夥的嘴裡,把他的嘴堵了個嚴嚴實實。
饒是這般,肖大爺還覺得不解氣,不知從哪裡,又摸出一根雞毛來。
“去,把那個瓜娃子的襪子脫了,撓他腳底板。”肖大爺把雞毛遞給我。
小夥子一臉驚恐,因為被我綁得過於扎實,他掙扎不開,只能如蟲子一般在地上蠕來蠕去,試圖擺脫酷刑。
我跟肖大爺合力把這小夥翻了個倒個,讓他趴在地上,然後一個屁蹲背對著就坐在他的腿上,扒下鞋襪,扔到一邊,抬起一隻腳底板,舉起雞毛就開始撓癢癢。
“哈哈哈哈,繼續,繼續,不要停,哈哈哈哈,不要停!”肖大爺在一旁看得直樂呵,也不知道從哪裡,又搞來一大簇的狗尾巴草,遞給我,示意我繼續撓。
俘虜被肖大爺堵住了嘴,只聽他嗚嗚嗚嗚地怪叫著,我也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覺著這般的嚴刑逼供還挺有趣,也就下了巧勁去撓他。
“好,停一會!”肖大爺指揮我停手,一把從小夥嘴裡掏出臭襪子。
小夥被惡心得夠嗆,又被撓得眼淚鼻涕橫流,等我停手的時候,他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囂張氣焰。
“想好了說啊,你叫個啥?”
嘔,小夥乾嘔幾聲,屈服在肖大爺的淫威之下,“我說,我說,大爺別再撓我腳板心了,我的漢人名字叫熊烏。”
“那個熊,那個屋啊!”
“狗熊的熊,烏鴉的烏。”
“熊烏,這名字挺拗口,我就叫你小熊吧!你在這洞口做什麽,為什麽要踢掉我們留下的標記?”
“這個,我,我……”小熊目光閃爍,似乎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
“說實話,否則,我們繼續大刑伺候!”
我立刻拿著那簇狗尾巴草,繼續去撓他的腳板心。
“哈哈哈哈哈,……別撓……別撓……我說實話……我說實話就是……”小熊一面哭,一面笑,一面還不住地跟我們討饒,發出聲音怎一聽還挺瘮人。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跟肖大爺忍住笑,聽小熊合盤托出這裡的秘密。
“他們要把我阿雅獻給洞神當老婆。”
“他們是誰,你阿雅又是誰?”
“阿雅是我大姐,她的漢人名字叫熊阿滿,他們是村裡面的人。我啊假啊娘被村裡的人關在家裡,只有我逃出來了,我來送我阿雅。
” “洞神是誰?”
“不知道,沒有人見過他,只有洞神的新娘才能見他。”
“你們村裡人為什麽要把你阿雅嫁給洞神。”
“因為理老的兒子得了重病,變成了一個怪物,都說是我阿雅害的。只有把我阿雅嫁給洞神,祈求洞神的原諒,才能把理老兒子救回來!
你們是山下來的吧,你們能救救我阿雅嗎?只要你們能救我阿雅,要我做什麽都行,我給你們磕頭了,我給你們磕頭了!”
小熊原本趴在地上,突然間,他一面痛哭,一面使勁用頭去撞地。
我已經驚呆了,還是師傅動作快,他連忙伸出兩隻手掌,墊在地上,才避免了小熊撞得頭破血流。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撲過去,把他拉起來,雙腳將他鎖死,手臂更是死死地把他箍住。
“嚇死我老人家了!你這是做什麽!我就撓了你的腳底板而已,別人見了,還以為我怎麽遭你了呢!好好說話,這樣我們才能幫你!”
肖大爺抽回自己的兩隻手掌,痛得一蹦三跳,他一面呲牙咧嘴,一面教訓小熊。
小熊這家夥一身的蠻勁,雖然被綁死了,但掙扎得厲害,本來我都快箍不住他了,他聽到師傅肯幫他,這才卸了一身的蠻力。
我方才松了一口氣,要不是師傅反應快,還真怕他血濺當場。
“看見我手上的東西沒有,這是警用裝備,我們是山下的警察。你好好配合我們,我們才能把你阿雅救出來。知道嗎?”
肖大爺從兜裡掏出強光手電,在小熊眼皮子底下晃了晃,小熊的眼珠子便隨著手電來回地左右轉動,看樣子,視力是恢復了。
“把繩子給他解了”,肖大爺示意我,“小孩,你去水潭邊好好洗洗,洗乾淨了過來跟我們說話。我們商量下怎麽救你阿雅。”
趁著小熊去水潭邊清理汙穢,我跟師傅坐在石頭邊小聲地商量著對策。
“師傅,你不怕那個熊孩子跑了!”
“沒大沒小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師傅抓起地上的狗尾巴草就去敲我的頭,“你得叫人家小熊哥,客氣點,知道嗎。你瞧這生存環境,也是個苦孩子,嘖嘖嘖。”
也許是師傅當過乞丐,那段經歷讓他看透了世間疾苦,無論對事還是對人,總是透著一股子悲天憫人的氣概,看什麽都是一副菩薩心腸。
“是是是,我錯了,我改。”其實我也能理解師傅為什麽要幫他,“我們下一步要怎麽辦?”
“我聽他話裡的意思,這個結在理老的兒子身上,可能是生了什麽怪病,這邊的人又迷信,土方子治不好,就想把他阿雅獻祭給洞神。我們先看看那個理老兒子還有救沒救吧,先拖延點時間再說。”
“師傅,理老的兒子,會不會就是小羅醫生嘴裡說的,那個得了狂犬病的病人啊!
我記得他不是還咬了一堆人嗎?會不會那天送他去衛生所的人都被咬了,那些人都有感染狂犬病的風險啊!”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哎呀,還真有可能,這麽一想,這地方還挺危險的,一不小心被咬上一口,就有可能感染上狂犬病。你記得提醒我啊,我們回去都得去打疫苗。”
“狂犬病的潛伏期一般是三個月,算一下時間,除了理老的兒子,其他人也只是這幾天才被咬的,應該還在潛伏期,尚且沒有發作。
我覺得先要弄清楚,是不是狂犬病,要是狂犬病,那還好辦。如果不是,那就糟糕了,我們得千萬提防不要被感染。
只有知道最早感染的人是被什麽東西咬的,找到感染源,帶回去給醫生化驗,才能救他性命。”
“你說的很有道理啊,這個0號病人還真不好治。”
“0號病人?”我有些不解。
“就是那個理老的兒子嘛,怪難念的,起個代號吧,叫0號。”
說話間,小熊已經從水潭邊回來了。師傅連忙抓緊時間,追問起0號病人怪病的來由。
“不是被狗咬的,如果是狗咬的,我們也知道去山下打針的。”
“不是狗咬的啊,那是被什麽東西咬的。”
“說起來,這個事情是該怪我阿雅。”小熊有些羞愧,“如果不是我阿雅,勾波大哥就不會去捉蟲子,他不去抓蟲子,就不會被蟲咬,也就不會得怪病了。”
這是什麽,這大概就是蝴蝶效應吧,我一面聽小熊的話,腦子裡一面想著。
理老就是村長的意思,阿雅指的是大姐,啊假啊娘指的是老爸和老媽,勾波就是0號病人,漢人名字叫龍勾波,他是村長的小兒子。在小熊的解釋之下,我終於理清楚了這個苗裔村寨中的人物關系,以及事件的來龍去脈。
勾波與阿滿本來是一對戀人。兩人感情一直很好,家裡人也做好了等阿滿過完成人禮,就給他們辦婚禮的準備。
半年前,阿滿過完了成人禮,這個時候她阿娘依照家族習俗,教她煉蠱放蠱的本事。
熊烏的母親是一位草鬼婆,下蠱的本事傳女不傳子,考慮到自己的女兒不久之後就要嫁人,出於私心,小熊的啊娘就將情人蠱的製法教給了阿滿。
中了情人蠱,如果違背了誓言,就會腸穿破爛而死。
阿滿和勾波此時正值郎情妾意的好時光,她自然不肯用情人蠱來對付自己的戀人。她一心期待著自己的婚禮。
可是婚禮沒有等來,卻等來了勾波要去山下讀書的消息。
“本來理老一直都很反對我們跟山下人接觸。他說山下人狡猾,害怕我們,跟我們不交心,讓我們不要下山,會被人騙。但是每年,他又會把從山下收到的書本分給我們看,在我們小輩心中,其實一直都很羨慕山下人的生活。
勾波大哥私下一直都在自學山下送來的課本。他偷偷下山去考試,沒想到被村裡的高中錄取了,理老說,這是好事,所以允許他下山讀書。”
“所以你阿雅就給他下了情人蠱,防止他下山後出軌變心。然後他就中毒了?”
我覺得這很狗血,跟電視裡的橋段一模一樣。
“那能這樣嘛!我們雖然沒有念過書,但也是自學過九年義務教育課本的人。那都是舊社會的老黃歷了。”小熊撓撓頭。
“我阿雅覺得山下的女子一個比個打扮得更花枝招展,生活又比山上多姿多彩,與其結了婚以後被人分手,還不如現在早點了斷,她直接就跟勾波大哥提了要分手。”
“你大姐倒是很果斷嘛!”
“是勾波大哥哭著喊著求阿雅不要分手的呀。還說,自己一定不會變心的,自願讓阿雅給他種上情人蠱.......”
“嘖嘖嘖,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肖大爺感歎道,“你阿雅就這麽同意了,於是給他下了蠱?”
“不是,不是......”小熊連忙擺手,“原本我阿雅只是想試一試他。是不是寧肯分手都要下山。若是他死都要下山,那就只能跟他一刀兩斷了。”
“你阿雅可以跟他一起下山啊!這不就可以兩全其美了嗎!”
“阿雅說她還是喜歡山裡面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對讀書沒有興趣,說起讀書人,覺得他們花花腸子一大串。書讀多了,哪裡還會留戀山上的生活,哪裡還會看得起她這個山裡的姑娘。”
“所以蠱不是你阿雅下的,那0號為什麽中毒了呢?”肖大爺好奇道。
“他自己說要幫阿雅抓一隻最厲害的蟲回來,讓她煉情人蠱。”
“那這個事情就跟你阿雅完全沒得關系嘛!”
“我啊娘說,如果不是我阿雅嘴不嚴,多嘴多舌,把情人蠱的事情告訴了勾波大哥,他也不會去捉蟲了。”
合著是這個倒霉蛋兒想在自己的戀人面前表決心,於是自己去捉蟲,結果一個不慎被蟲咬了,感染了不知名病毒的狗血故事。
“村裡人無論如何都不相信我阿雅沒有下蠱。 大巫還說,蟲子是洞神的使者,我們把洞神的使者弄死了,只有賠個媳婦給他,才能平息洞神的怒火,才能把勾波大哥救回來,否則,我們寨子都要遭災。”
“你相信嗎?”我跟師傅面面相覷,半響,師傅開口問我。
“我相信!”思索了片刻,我回答師傅。
“世上有很多'閑人',總喜歡想太多。他們老是動不動就覺得,很多巧合都是陰謀。
加上現在有很多報道,為了吸引眼球,喜歡去傳播一些獵奇的片段,匪夷所思的陰謀論,大家反而不關心真相究竟是什麽了。
只是執著於有人被害了,'我'會不會是下一個被害人,'我'要把這個危險扼殺在萌芽狀態中。
這世間哪有那麽多的被害論,疑心症、陰謀論啊!有許多真的是不經意間的巧合。
就像一隻蝴蝶不經意間煽動翅膀,也許會引發叢林裡的一場龍卷風一樣。
要知道越是處心竭慮,反而越容易出現破綻,留下線索。
很多疑案難案,真的是因為很多巧合湊到了一起,所以才難以破案。
所以我覺得,救小熊阿雅的關鍵,只能是先解決0號病人的問題,否則一切都免談,說不定還會跟村裡的人起衝突。”
師傅點點頭,“其他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看來我們下一步,得去抓蟲子了!”
“小夥子,蟲子在哪裡?”
小熊衝著陰洞洞口,怒了努嘴,“蟲子嘛,一直都在那個冰洞裡面的冰殼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