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感覺不太好,趁男人昏迷不醒的時候解他衣服這事兒,兩年前她乾得出來,兩年後卻不見得。
可景繼寒這麽愛乾淨的一個人,如果頸背周圍的血沒擦乾淨,估計也不會舒服。
時蘇索性還是將他身上已經換上的病號服解開了幾顆扣子,見醫護人員在為他急救的時候的確已經為他將頸背後的位置消毒擦拭過了,只有胸前還有零星一些血跡,不算多,也不明顯,說明醫護人員還算是周到。
又將毛巾洗了兩次後,幫他擦拭乾淨,接著又將男人病號服的扣子系了回去。
做完這一切,坐回到椅子上,看了看男人安靜的睡顏。
大概是因為精神終於放松了一些,她就這麽向旁邊靠在床邊的白色桌子上,手臂支在桌角,閉了一會兒眼睛,想要借此讓緊繃已久的情緒得到更好的休息。
結果她睡了不到半個小時就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趕緊坐穩身子,轉頭看了眼有些滑的桌角,無語的向床邊挪了挪,本來想乾脆趴在床邊再閉一會兒眼,結果手臂剛貼在床沿,忽然被男人移過來的手按住了。
時蘇頓了頓,第一本能的反應不是將手推開,而是詫異著轉眼看向仍然閉著眼睛的男人:“醫生說你至少還要過三四個小時才會醒,怎麽醒的這麽快?”
男人仍然是閉著眼睛,卻是緩緩淡淡的開了口:“麻藥致睡時間長短因人而異,我應該也已經睡挺久了。”
雖然能聽清他的話,但卻又明顯虛弱無力,亦有些暗啞憔悴,不過短短一句話說完,就疲憊的不想再開口。
時蘇轉頭看了眼病房裡那個白色鍾表上的時間,從送進急救室到現在,也的確有兩三個小時了。
她趕緊坐正身體,這才想起將手從他手下抽出來,見他閉著眼睛像是沒力氣睜開,輕聲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用不用我叫醫生過來?”
男人沉靜了片刻後才啞聲道:“不用,醫生的話我聽見了,沒那麽嚴重,不需要這麽緊張。”
時蘇:“……”
麻藥致人昏睡時的確情況不同,有的人沉睡到被人一刀殺了也不會有感覺,有的人卻只是睜不開眼無法清醒,但是耳邊有什麽動靜大部分都會感知得到。
所以她剛才幫他擦身體他也知道?
空氣裡頃刻間陷入一陣持久的靜默。
時蘇沒再說話,現在他助理秘書和身邊的人都沒來,她身邊也沒其他人,兩個人手邊沒有手機沒有身份證件的在醫院病房裡,明明是剛經歷了一場很重大的危機變故,但男人醒了之後短短兩句低啞沉靜的話,卻讓她頃刻之間平複了心底無數後怕驚恐的波瀾。
大概是因為她太安靜,本來始終閉著眼的男人睜開了眼,在病床上轉過頭來看向她。
時蘇壓根兒不知道自己這會兒的形象,從出事到現在之後,她只知道自己和景繼寒都保住了命,但是不知道自己身上也有還有沒有完全處理乾淨的血,當時給她處理傷口的護士也只是幫她找了件乾淨的衣服穿而己,她現在頭髮亂糟糟的散在身後,沒受什麽嚴重的傷,但臉色也沒比病床上的男人好到哪兒去。
見她這副丟了魂又勉強找回魂來的神色,景繼寒像是要看看她腳上是不是真的受傷了,但只有了些微的動作就眉心微蹙,因為頸後的傷口而沒能順利起來。
時蘇看出他的動作,趕緊晃動了一下自己的腳以示沒什麽大事:“你別動,我沒事,腳上只是幾個燈盞碎片碰到了,已經包扎好了,你看,一點都不嚴重。”
他沒再有動作,微蹙的眉心因為看見她那副驚憂的表情而又舒展開,明明很虛弱,淡啞的嗓音卻莫名的讓時蘇聽出了幾分調侃:“嚇著了?”
“……沒有。”
時蘇她面上寫著堅決。
心下卻其實並沒有什麽譜,的確是嚇著了,只是不想表露出太多。
她乾脆忽然站起身去接了杯水回來,拿回來後想喂他喝,但她打開病床邊的抽屜,想找一次性的杓子,沒有,想找吸管,也沒有,隻好做罷。
現在也不能扶他坐起來,傷口絕對不能動,躺著沒法喝水。
她只看了眼明顯確實是有些口渴了的男人,想了想,舉起杯子放到嘴邊,在男人的目光下——
自己喝了。
——不僅喝了,她還咽了。
根本沒打算換個什麽不尋同常的方式去喂他。
看見她就這麽當著他的面把本來給他接的水就這麽一口氣全部喝光,然後將空杯子就這麽瀟灑利落的往床邊桌上一放。
景繼寒看她片刻,麻藥醒後本能的口渴感瞬間更甚:“你這種照顧病人的方式,過於敷衍了。”
“你這種救人的方式,也過於不要命了。”時蘇說話時還提了提氣。
他沒再說話,就這樣看著她。
又或者說,是審視。
男人臥在病床上,頭髮難得略微的有些凌亂,目光淡看著她,卻在一片墨色深邃中藏著她看不透的利刃,仿佛要破開她眼中的什麽似的,漆黑又凜冽。
時蘇又坐了片刻,視線對上他。
他對她應該是冷漠且厭惡的。
哪怕偶爾相見也是在非必要的時候連聲招呼都不必打的關系,這樣她一點都會不奇怪,形同陌路本來就是她自己選擇的歸處。
可現在這算什麽?
一對上他審視般的目光,時蘇呼吸窒了窒,陡然站起身,轉身直接向外走。
景繼寒叫住她:“去哪?”
“當時場中太亂了, 估計我經紀人她們還在找我。”她回頭看向他,加了一句:“我順便幫你把周河找來,讓他過來照顧你。”
話說完,她收回視線就要走,卻忽然聽見病床上有些動靜,又聽見景繼寒倒吸了一口涼氣。
時蘇腳步一頓,轉回頭就見男人剛似乎是要坐起身,但又倒回床上。
她趕緊又迅速跑過去,看見男人倒在床上,肩背蹭過枕頭上竟然又滲出了血跡。
“景繼寒你幹什麽?!”時蘇的暴脾氣差點沒忍住,趕緊伸手去按床鈴叫護士。
護士來的快,因為景繼寒居然扯動了傷口而忍不住念叨了他半天,手腳麻利的重新止血處理。
時蘇抿著唇站在旁邊不說話,這回是真的看清了他頸背後的傷有多嚴重。
景繼寒沒有理會護士的念叨,只在護士又幫他掛上消炎的輸液瓶時,抬頭向時蘇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