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繼寒在看她,目光暗的像午夜的海。
平靜無瀾。
又深不可測。
時蘇的眼睛落在他身上,確定他已經扣好了安全帶,乾脆迅速收回視線,目視前方,駛入凱星公館對面路上的車流之中。
不知道景繼寒今天是抽了什麽瘋,還是被什麽給魘著了,坐車就坐車,坐在她這小破車裡一副很享受的樣子也就算了,但是一直毫不回避的將眼神落在她身上,在時蘇幾次側過眼不明所以的瞪向他時,仍是不閃不躲的在看她。
她專注於開車,在路上的交通安全更需要注意,實在沒什麽空檔時間出來仔細去研究他眼底的深意,但是被看了一路,她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好不容易路過一個紅燈路口,時蘇停下車才又轉過眼,對上男人的視線。
還在看她。
她忽然覺得車裡有些悶,自己有些上不來氣兒,乾脆趁著停車的這幾十秒暫時落下了兩邊的車窗。
被車窗擋住的陽光頃刻間灑落入車內,男人就坐在她旁邊,周身都被光芒侵染。
時蘇回避他的眼神,咳了咳,目視著前方說:“你要是哪裡有什麽不舒服,等會兒到了醫院記得跟醫生說,畢竟當時那個金屬鉤還是很危險的,而且金屬類的東西還容易生鏽,雖然當時港市那邊的醫生說沒問題,但我也不知道你最近在家裡養傷養的怎麽樣。”
“嗯。”
他倒是答應的痛快。
可苦了時蘇這一路開車時努力忽視他這種存在感的痛苦。
到達醫院時,預約過的醫生早已經在等著了,之所以直接來醫院複查,是這裡的醫療環境和檢查設備比家庭醫生拿到家中的儀器更精準。
景繼寒現在傷口已經愈合,行動自如,來醫院複查一次也是確保各方面的安全性。
他進裡面去檢查,時蘇站在診室外邊等。
大概是只有她這麽一個“病人家屬”戴著這麽大的墨鏡口罩帽子站在走廊裡杵著,過於惹眼,吸引了不少來來往往的病人和家屬的目光,包括來往的醫護人員也忍不住向她的方向打量。
時蘇乾脆轉身面對著診室門邊的牆壁,盡量不讓那些人看見她正面。
但身後還是隱約能聽見不遠處有人在討論:“是不是明星啊……”
“看身材很好,穿的也不錯,臉捂的這麽嚴實,可能真的是明星~”
“要不要去問問?要個簽名什麽的?”
“你知道是哪個明星嗎?萬一是個特別能擺譜耍大牌的怎麽辦?”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明星呢,好想知道是誰啊……”
如果是時蘇的粉絲,倒是很輕易能從她的背影就認出來,但如果是其他路人的話,最多只會覺得娛樂圈裡的女星個個都高挑身材好,只看著背影,確實也分不清究竟是哪一位。
時蘇一直面對著牆壁不動,那些偶爾議論紛紛的家屬也沒敢過來,畢竟怕萬一不是明星,還跑來要簽名,那就太尷尬了。
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那些人就走了,時蘇松了口氣。
大概二十多分鍾後,景繼寒自診室裡出來,看見時蘇站在外面,清俊的眉宇微動:“面壁思過呢?”
時蘇一直僵僵的杵在這兒,都站累了,瞥瞥他:“檢查完了?醫生怎麽說?還有什麽要注意的嗎?”
男人順手關了身後的診室門,淡道:“創口恢復的很好。”
時蘇猜到了,畢竟剛才看他下車的時候確實行動自如,前些天慧嫂聯系她的時候也說過,景繼寒前段日子就回公司了,他自己就沒把他自己當傷患。
除了剛受傷的第一個星期,當時確實行動不便。
“沒事了就好,我下午還得回劇組拍戲,那麽大製作的電影不能說請假就請假,今天這都是和我對戲的演員胃腸感冒請假了,我才順便能抽出一上午的空來。”時蘇低頭看了眼時間:“我一點半之前就要到劇組,你回公司還是回凱星公館,我先送你回……”
診室的門這時忽然打開,醫生走出來:“景先生,雖然創口恢復的不錯,但是畢竟傷口很深,這一個月的休養僅僅是外部的愈合,接下來的一兩個月內最好也不要提重物或是拉扯,最近也先別開車了。”
景繼寒淡漠平和:“好。”
時蘇轉眼看向醫生:“還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嗎?”
醫生:“景先生的身體素質很不錯,雖然當時沒有傷到筋骨,但難免也會受些影響,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接下來這一兩個月內不要過度扯動,就沒什麽大事。”
時蘇點頭:“謝謝醫生。”
待到醫生又對景繼寒客氣的點點頭,轉身回了診室後,時蘇壓在心裡一個多月的大石總算是隨之放下。
兩人進電梯準備下樓,電梯下行,忽然在醫院三樓停下。
三樓是江市中心醫院的婦產科,一名年輕男士扶著即將臨盆的妻子走進來。
看見那位妻子圓滾滾的肚子,和疼到煞白的臉色,應該是宮口已經開了,可能是想要順產所以還在堅持走動,沒有馬上進產房,她現在一定很疼。
時蘇向電梯裡邊避讓了些,免得碰到人家。
“謝謝。”那位年輕男士走進來時看見時蘇向後退開的動作,客氣的對她道謝。
時蘇微笑了一下沒說話,她戴著口罩人家也看不見她的微笑,隻沉默著又向後退開了一些。
景繼寒看見被那位年輕男士扶進來的妻子,目光落在那位妻子疼到發白還滲著汗水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雖然只有兩三秒,但對於向來很少會專注去看什麽人的景繼寒來說,已經算久了。
時蘇疑惑,景繼寒是對人家漂亮的孕婦小姐姐有什麽興趣?
不然怎麽明明已經收了視線,又接著又看了挺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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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聿景集團周一有例行早會,景繼寒走出會議室,回到總裁辦時已經十點多。
秦知風那邊已是夜裡,兩個小時前自美國那邊發過來的郵件正在電腦屏幕下角閃爍。
秘書正要進來匯報工作,見景總略抬手示意他們先出去,秘書沒敢再打擾,拿著會議文件趕緊退出了總裁辦。
秦知風發來的郵件裡,有十幾份時蘇在美國幾家醫院的孕檢記錄,包括生下時綿綿當天的所有登記在冊的文件。
手機裡此時也躺著一條秦知風發來的消息:[怪不得時蘇那女人回國之後有恃無恐,溫柯幫她將美國這幾家醫院內的所有記錄全部保密處理過。原件在溫柯手裡,也就是你開口,我才著手調查了這事,換做其他人都不可能在溫柯那裡拿得到這些原件。我把掃描件先發給你,至於原件,等你什麽時候來美國再給你。]
景繼寒打開郵件,從時蘇剛到美國的第一次孕檢,到後期的產檢,包括生下時綿綿的所有時間線全部串聯在了一起。
一直到郵件裡最後兩張掃描件。
內容是時蘇生下時綿綿當天,由她自己親自簽字的手術同意書。
家屬欄裡空白一片,只有下方她自己簽的名字。
從時蘇懷孕開始直到生下時綿綿,所有記錄裡需要家屬簽字的位置都只有時蘇一個人的簽字。
懷胎十月,甚至是躺在產房裡面臨所有未知危險的那一刻,全程是她自己。
家屬只有她自己。
景繼寒將那些掃描原件反反覆複看了許久,緩緩抬手,按了按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