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家老宅正廳裡一屋子的人都沒有開口插話,但都目光灼灼,悉數關注著景繼寒與時蘇的動向。
景繼寒卻像是看不見父母眼中明顯的不悅一樣,該牽老婆的手就牽,另一隻手放在綿綿頭頂,嘴上對父母介紹時蘇,也透著不容人抗拒的認真與堅決。
哪裡有什麽改口禮?
景夫人這一路上隻念叨了關於綿綿的話題,時蘇的事情她壓根兒就沒想考慮,如果孩子真的確定是景家的,是繼寒的女兒,她可以接受,但是時蘇她從沒打算接受過。
當然也肯定沒準備任何所謂的改口禮。
包括時蘇究竟打不打算喊這聲爸媽,她也沒什麽所謂。
而且就算時蘇真的當眾喊了,她也確實不見得會應一聲。
可眼下景繼寒的一席聽不出什麽太多情緒的話,卻偏偏將他們雙方架到了一個位置,此時此刻,如果他們讓時蘇下不來台,讓時蘇在眾人面前顏面盡失,他們也別想下得來台。
這裡周遭都是二十幾年未見的親朋好友,景瀚海與景夫人哪怕是不顧著時蘇的顏面,也不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做的太出格。
景瀚海冷著臉又瞧向時蘇,時蘇倒是始終客客氣氣微笑以對,縱使景繼寒在三言兩語間已經成功控場施壓,但時蘇單方面並沒有任何禮節上的失誤,漂亮端方的眉眼中也沒什麽唯唯諾諾,大方又不卑不亢,眼神明亮,的確算是個不錯的姑娘。
綿綿也在仰頭看他們,眨巴著眼睛小小聲的開口:“爸爸媽媽說,爸爸的爸爸媽媽,要叫爺爺和奶奶,可是你們一點也不像老爺爺和老奶奶。”
在吸引到他們的視線向自己看過來時,綿綿又笑彎著眼睛,嘿嘿的說:“好像叔叔阿姨一樣年輕漂亮呀!”
景瀚海看著綿綿,眼中那絲冷意稍稍的有些維持不住。
景夫人亦在聽見綿綿的話時,目光在綿綿身上停留了半晌,先是看著這跟自己兒子小時候很像很像的小臉,再又看著那雙大眼睛裡閃爍著的天真爛漫,在照片裡看是一回事,見著真人又是一回事。
景夫人有些遲疑著似的將視線向身側一直沒有出聲的景姒雪看了一眼,倒也只是將目光向她偏過去了一秒,便又被綿綿說的話吸引了注意力。
“爺爺奶奶不用送我和媽咪禮物啦,我們今天收到了好多好多的禮物,都要拿不動啦!太爺爺太奶奶,還有好多叔叔阿姨伯伯舅爺姑爺送了禮物,爸爸也在家裡給我和媽咪準備了好多好多的驚喜~爺爺奶奶是不是剛下飛機,還沒有休息呀?”綿綿歪著小腦袋看向他們風塵仆仆般的臉,然後扭頭看向景繼寒:“爸爸,我們要送爺爺奶奶回房間休息嗎?”
景瀚海詫異的看向小綿綿,綿綿也仰著腦袋看他,笑嘿嘿的。
在小朋友的眼裡,該是今晚會出現在這裡的人,每一個都是為了歡迎她和她媽媽,每一個人都是善意的,每一個人都能得到孩子大大的天真的笑臉。
景瀚海斂了斂表情,下意識不想嚇到孩子,綿綿這話更讓他們二人更沒辦法忽略眼下這沒辦法輕易走得下去的台階。
景夫人猶豫了下,忽然抬手摘下手腕上的那隻玻璃種滿綠翡翠鐲。
看見景夫人手上的動作,景姒雪站在旁邊一米開外,手上捏著小小的包,指甲用力刺在包面上,指尖發白,臉也發白。
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媽媽說過,這鐲子是當年她和爸爸結婚時,景老太太親手送給她的,玻璃種滿綠翡翠本就是極稀有的品種,價格昂貴,哪怕不算什麽實質性的傳家之物,但也象征著父母一輩對新婚夫婦美好的祝福,本來這鐲子媽媽是打算在她和繼寒哥哥結婚時留給她的,說自己戴了這麽多年,年紀大了就該留給兒媳婦……
這是媽媽說過以後要送給繼寒哥哥妻子的東西。
景姒雪在心裡拜托媽媽不要把這鐲子送給時蘇,就算是實在下不來台,送些其他的東西也好,哪怕是手上隨隨便便的一個戒指也好,能不能不要將這麽重要的東西給時蘇。
可景夫人平時就很少帶首飾,今天剛從英國趕回來,坐了太久的飛機,身上也的確沒其他物件兒,唯一能當眾拿得出手又算合理的,只有這麽一個鐲子。
她哪裡不清楚這鐲子當眾送給時蘇的意義。
眼見著景夫人摘下了那鐲子,本來坐在前方沙發椅上的景老太太不由的站起了身,眼神關注著那裡的動向,景老爺子也啜了一口茶,不動聲色的挑眉往那邊瞅了瞅。
“雖說航班延誤,這一趟趕回來的太匆忙,但這麽正式的場合,身為父母,怎麽可能真的不準備禮物?”景夫人的話是給在正廳中的所有人聽,目光也在這時從綿綿的身上越過,抬眼看向似乎沒想到會走到這種場面的時蘇,走上前去:“來,小蘇。”
時蘇怔了一下神,距離景繼寒剛才開口給出態度其實才沒過兩分鍾,可眼下的風雲變幻卻讓她有點沒反應過來。
她不太懂翡翠這種東西,但一眼也看得出來這種鐲子絕對不是什麽凡品,但她也知道眼下的場面,她是景太太,景夫人身上唯有這麽一件東西,互相若都要保留住這份顏面,讓一切順利成章下去,也確實只有這一條路走。
時蘇僅遲疑了半秒便應聲向前走了一步。
眼見著景夫人抬起時蘇的手,將那隻翡翠鐲給她帶了上。
——景姒雪大腦一片空白,也明白剛才媽媽忽然向自己看來的那麽一眼,那一瞬間仿佛是某種抉擇,在短短一秒的時間內,自己最終淪為被放棄的那一個。
為什麽?
因為景繼寒不動聲色的施壓?因為時蘇就站在這裡?還是因為……這個孩子?
鐲子被戴到了時蘇的手腕上,景夫人輕輕拍了拍時蘇的手,似乎是想說什麽,但話到了嘴邊,考慮到這會兒身後景姒雪的心情,便輕聲說:“這是我們的心意,這份改口禮若是不滿意,回頭找機會再多補一些,今天的確是太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