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工業區的經營方式，是和別處不同的:都是一片工整的水泥，而非精修的夯土的建築群，建築之下，是和文人的世界、又與積貧積弱的荒野都既然不同的人群，他們，叫工人。

　工業區造東西，每每在完成的時候，都要由工廠的頭面人物出來，廣召商民，開一場“發布會”，而在造東西開局的時候，則又另要舉辦一場“動員會”。

　兩場大會雷打不動，如今已經直接成為了杭州這座大城的景觀景致之一。而……

　在天下人眼中，這兩場“會”一開始是類似寺裡開廟會，道觀做法事一樣可以用來湊的“熱鬧”，但時日一長，到了如今，這兩場會卻早已漸漸被不知多少開辦工廠，出海貿易的商賈們學了去。

　出海的時候，也得開個動員會，而至於貿易成功掙到了錢那慶功會啥的就更熱鬧了，杭州的酒樓食肆如此發達，這個風潮絕對要佔不小的功勞。

　江東曾被視為“溫柔鄉”的代表，因為衣冠南渡這個歷史事件，更被許多文人成為英雄塚。但今日的杭州，在天下人眼中的印象卻也悄然變化著，不再是腐朽的名士們的銷金窟，而是冒險者，是真豪傑們的殿堂之所。

　當然，也同樣因為時間比較長了，如今的武媚娘也很少親自出來辦“發布會”啥的了……畢竟沒有新產品，自己吹都不知道怎吹。當然……這個想法，在武媚娘自己看來是絕對不道德的——

　李盛給了自己這一切，自己卻不盡心盡力，連發布會都不親力親為了，這要照老家的規矩那簡直可以浸豬籠了。不過當時她和李盛請示之後，李盛還真表示……沒有新品，確實可以不開發布會，甚至最好就是不開，而沒有大工程也不要搞什麽動員會，畢竟“動員”本身也是一種生產要素不是?……

　但這回武媚娘心有所悟，悟有所得，還是開了場發布會。不過讓她有點沮喪的是，看廠裡人反應……好像收效不怎地，畢竟最近也只是常規的造船工程，又沒有新增什麽大訂單。

　但畢竟也不是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還是有不少有心人……工廠裡最多的，就是船工船匠，以及出身學院的“工程師”——而在“工程師”之中，還是有不少曾經一心隻讀聖賢書的讀書人的，他們是寒門出身混不上去，這才到學院開啟第二戰場的。

　這部分人已經在製造業扎根，本來也都不再考慮靠經書辯駁之學上進，但底子還在，戰略思維格局什麽的也都還在，自然……

　當中就人聽出了武媚娘所講話語裡不同尋常的精妙之處。

　這讀書人畢竟還是讀書人，轉行了也有讀書人自己的審美和心氣，得見精妙的思想那當然要和同伴們聊一聊。

　而杭州這地方……說起來如今，這裡已經成為了冒險家的樂園，而原本沉積在杭州的各路文人則多少有些自閉。但是，討論也並未中止！

　工廠區裡隱藏的讀書人，雖然基本都和清流文人不是一路，不過多少也有些交集，這一來二去，這些想法也漸漸傳播了開去，引起了不少討論。

　當然，在杭州混的文人可想而知，顧名思義，所謂“清流文人”——說白了就是出身不錯，但科舉場上拚學識拚不贏更厲害的寒族知識分子，於是不甘心之下便利用父輩遺傳的富貴和影響力來“發聲”的刁毛們，他們和工廠裡的“工程師”們當中的讀書人交集不多，和長安那些真正的讀書人精銳的交集，當然也不多，倒也沒引起更多的風潮就是了。

　不過酒不醉人，人卻會自醉，人不爬山，而山上的石頭卻會時不時滾落下來。這一年到得年末，遠在長安的李二突然發現一件事。

　自己的孩兒李盛，不覺間已經是二十出頭的青年了，而小女兒長樂，如今也已是亭亭玉立，是十五歲的美少女一枚了。當然，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

　這兩年間，因為種種事務纏身，而之前的不少“大業”也都慢慢穩定了不少，因此李二都沒有和李盛團個年。

　當然，李二也是男人，對這種“儀式感”看的也不重。不過……長孫皇后，就不像李二這麽粗線條了，而且毫無疑問的是，長孫皇后不但不粗線條，而且不太好糊弄……

　……

　“明白了明白了，觀音婢你就原諒朕吧……”

　李二一聲苦笑，不……是滿臉都是苦笑。

　馬車有些顛簸，因為天氣極寒，遍地積雪深厚，道路上的積雪已經被軋成結板的冰塊，還時不時有些打滑——這得多虧了給李二駕車的禁軍士兵個個都訓練有素，本事高強程度靠得住。

　不過這麽惡劣的天氣之下，長孫皇后的臉色還要比天氣更冷一些，斜眼看著李二，“呵呵……原諒你?臣妾還敢責怪陛下不成?”

　“觀音婢， 你看我這最近也是……”

　李二臉上的討好之色簡直都到了舔狗級別了，而長孫皇后隻冷笑道，“不是，陛下何必解釋呢?不過就是忘了自己有個孩兒，不跟孩兒團年罷了，這也叫事麽，還要跟臣妾解釋呢?呵呵……”

　長孫皇后發脾氣，一旁的少女長樂不敢多言，但看著李二的目光……顯然和母后是完完全全的同一陣線。

　至於一旁的杜如晦長孫無忌房玄齡魏征李靖……這幾個家夥就更是滿臉含笑，禮儀方面拿捏的穩穩當當，直接用“臣子之禮”瘋狂看起了笑話了……

　不過被眾人這一頓冷暴力之後李二還是火氣上來了，急的臉紅脖子粗，“不是，你們怎麽都這樣，朕這不是來看望孩兒了?朕又不是沒給孩兒好處……”

　“這……”

　“陛下，殿下今年搞出了內燃神機，載入船中，令戰船可行如奔馬，譙國公因之大破天竺之軍……”

　李二正在努力自辯，一旁的魏征就小聲插起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