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大唐的人，還有無數外來進入大唐的異邦旅者。

來自波斯的人，來自貴霜的人，從遼州、安西都護等地南遷的胡人，甚至還有來自西突厥、阿拉伯、羅馬等國之人……

這許多異邦人懷著各自不同的目的，有的是遠走他鄉圖財求名，有的則懷著不可知的目的，但……無論是遠走求財還是居心叵測，這些異邦人的共同點，就是對大唐的軍隊高度好奇。

這大唐禁軍舉辦的演武之會，自然也吸引了無數目光。當然……

也和李孝恭、李績一樣，也和淵蓋蘇文一樣，甚至……和李盛的隨意瞎猜一樣，這些異邦之人都對那群細皮嫩肉的讀書人能取勝不抱什麽期望。

畢竟漢人如今建立的王朝雖然牛逼，但有識之士都知道隋唐兩朝，是上承南北朝的大亂世走出來的，而那段歲月中的大亂世裡，士人絕對是個不可忽視的群體。

人人都知道唐帝國的英雄是關隴軍事精英，而這些士人就基本全員拖後腿……和神州古代那些傳說中的知識精英完全不是一個水平。

……這麽一幫人，即便有戰神李盛訓練經略，又怎可能打得過帝國的皇帝陛下麾下的精銳禁軍呢?想想就不可能嘛！

但是。

這場演武之會中，盡管所有人都不看好李盛的軍隊，但還有一人對比武的結果持有截然不同的態度。

陛下！

沒錯，李二就和其他人都不同，他就相信這群年輕士人能贏。或者也可以說……李二是這場比武之會當中，最希望這些年輕士人能贏的人。

和一般的將相百姓所想的不同，李二的思考要深刻和宏觀的多。如今大唐廣建學院，送了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進入書院讀書求學。未來總有一日……很有可能，神州所有的年輕人都會成為士人。

到了那個時候，大唐的命運卻要托付給誰?等到開國虎狼之師凋零殆盡，神州如果不能完成足夠深刻的自我變革，那麽到時候就又會變成……像魏晉那樣的政權。

這個未來出現的概率，在李二看來不但存在，而且很高！

想到魏晉兩朝完蛋的那個畫風，每次想到，李二就不由得睡不安寢。

但是！

這種局面並不是不能改變，因為神州自古就生產一種東西——就是那種能出將入相的東西，他雖然能打仗，但也是士人;雖然是士人，但卻似乎什麽都能幹什麽都能成。

在東漢末年，自己就是士人的諸葛亮批判了士人，青春作賦皓首窮經:讀書括有萬卷，胸中實無一策。而這麽多年下來，隋文帝，李淵……以及如今的李二，反覆思索這當中的差異，結論就還在於，諸葛亮這士人相比其他士人比較武德豐沛——不過諸葛亮的武德豐沛是通過獨處來練成的，而大量的士人……朝廷則就難以設置大量的獨處場合來生產類似諸葛亮這樣的人才。

因為這樣的原因，現在李二就非常重視李盛這次整的活，這活要是整成了，日後大唐的人才培養體系……嘿嘿嘿，簡直美滋滋。

因為上述種種，李二總結來總結去，南北朝神州陸沉數百年，說白了就是因為人才培養出了問題，沒有真正能同時解讀局面和掌控局面的選手，如果大唐這一批的士子都真能成才，那麽……

大唐，才真正有可能開啟長久的治世！

而不是像南北朝前隋這群短命鬼一樣總是說完蛋就完蛋。

這殷殷期待，在李二心中，真是強烈的無以言說。不過……眾所周知，天下事總是怕什麽來什麽，又有哲人曰:行百裡者半九十，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盡管心中十分期待，並且也努力說服自己李盛的才能不是鬧著玩的，這群杭州來的士子肯定能有亮眼表現……嗯，“亮眼”，這個詞不錯，是從李盛的紫珍齋裡的話本中讀來的……

但正因為十分期待，實際上……

連李二，也相當焦慮，這幫士子此番比武失敗會怎麽樣……

而李二稍微一自省，更是不由得歎息，其實連自己也用了“亮眼”這樣的詞，以及“失敗會怎麽樣”的考慮，也就說明……其實自己潛意識裡的直覺，也不認為這群士子可以僅僅訓練一個月，就在比武中勝過真正的禁軍。

真正的禁軍啊這可是……區區一幫士子， 別說是軍事訓練了，多半連家中重活也沒乾過。而又因為南北朝這數百年出了太多的軍事豪傑，而實際上……李二作為其中一員，深知武德豐沛的軍事豪傑並不總是好人，當中豺狼之徒也不少。處於魏晉那一路的士人對武人的天然恐懼，也因為隋朝的文皇帝和大唐的高皇帝對軍事暴亂的擔憂，儒家教育中的騎射漸漸被廢除了。

換言之，到李盛手裡的士子們，在身體對抗這一塊可能還不如一般的普通年輕人。

怎麽可能一月的訓練下來就能與禁軍抗衡?這簡直就越想越是不可能了。

李二正是為此擔心，如果比武失敗……那這士氣一挫，搞不好一個能讓士子們真正成才的機制就要從此凋落，無人認可和參與了。這怎麽好呢?這顯然就不好。

但還是如前述一般，意識到自己這種擔憂，李二就更憂慮了，可以說是一種二階擔憂——搞了半天自己也是默認李盛的隊伍會輸……

在這種複雜的心情之下，李二度過了這一月多的時光。

天下人俗稱群眾，而群眾的心情則與李二不同，沒有那麽複雜，反而基本上……都一致認為用那什麽“橄欖球”之法訓練出的讀書人不可能打得過禁軍，並且基本上一點懷疑都沒有。

心情複雜的，主要還是李二，當然……以及李二身邊的魏征、房玄齡、杜如晦等頂級謀臣，他們當然也知道李二在憂慮什麽。

只是時光不等人，無論人的心情如何，時間都是同樣的流逝……一月的時間過去，比武之會，終於……

……開場！